严朗早已被迫习惯了这从来没有过的肢体接触,干脆放弃挣扎,撇嘴道:
“是天上最难看的一坨屎!”
第130章 东炎皇宫
在广玉兰洲待了大半年,云琛终于等到严朗实践诺言的日子。
他说要亲自带云琛进宫。
一大清早,就有上百身穿东炎服制的带刀侍卫列队院中,两个侍卫领着一架华丽的马车从旁静候。
严朗将一件侍卫服制扔给云琛,“你扮作我的随行护卫进宫。”
说罢,严朗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既然扮作我护卫,就再莫对我动手动脚!”
云琛十分兴奋地应下。
严朗又道:“你那剑太过惹眼,还是换成普通护卫刀吧。”
“没问题!都听小孩哥的!”云琛连连应承,感叹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熟悉宫中事,原来你是东炎皇宫的御医吗?”
“呵!”严朗轻笑一声,云琛再次从那张小孩脸上看到一种不屑于解释,而且觉得她十分可笑——那种不着痕迹的蔑。
她下意识抬手给了严朗头上一个脑瓜崩,完全忘了外面站的全是皇宫侍卫。
在领头侍卫惊愣的眼神中,云琛尴尬地说:
“公子恕罪,您头上有蚊子,我给您弹掉了。”
严朗瞪了她一眼,小大人模样的负手往外走,经过那领头侍卫的时候,只冷冷一个眼神过去,那领头侍卫立刻噤声立正,低头不敢对视。
随着严朗入宫,一路可见东炎赤金烈焰的旗帜。
宫中守卫森严,侍卫防护密不透风,云琛只稍稍留心查看,便知若没有严朗,她要想自己潜入宫,实在难如登天。
进宫已是半夜,云琛以为会先择殿休整一番,却不料严朗竟直接要去拜见东炎皇帝。
依照规矩,严朗只能带一个侍卫随行,云琛乖觉领命,不负她多年护卫规矩,一路倒也妥帖稳当。
夜晚的东炎皇宫寂静无声,只有一列列侍卫班次不停巡逻警戒。
严朗在前,云琛在后,二人进入皇帝寝宫。
严朗跪地叩拜,第一句话就把云琛惊呆了。
“儿臣拜见父皇。”
云琛跪在后面,只觉五雷轰顶。
与虎谋皮?啊不,与虎崽子谋他爹的皮?
云琛开始疯狂回忆自己都和严朗说过些啥,好像碎碎念过好多次盗取风蚀草的计划。
还吹过牛说“实在不行我就给东炎皇帝一刀宰了”。
天下皆知东炎皇帝姓炎名绰。
原来严朗应作炎朗。
她感觉后背冷汗直流,紧张得耳鸣起来。
东炎皇帝炎绰的声音如洪钟嗡鸣,温和而不失威严:
“起来吧,身子不好,莫跪着了。”
“谢父皇。”炎朗起身,恭敬道“:父皇,儿臣为您诊脉吧,儿臣瞧您面色不对,您常年心郁不解,此番又有气郁之象,万莫小病拖成大恙。”
“好。”
炎朗随即上前诊脉。
大殿内一时无声,十分安静,只剩云琛还突兀地跪着。
炎绰随口问:“新侍卫吗?没规矩。”
云琛赶忙叩头请罪,起身向一旁退去,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被炎绰叫住:
“慢着,抬起头来。”
云琛只能抬头,却不敢抬眼看。
安静了一会儿,炎绰声音低沉两分,命令道:
“抬眼。”
云琛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叫东炎皇帝非要仔细看看她。
她收敛心神,做出恭敬谨慎的样子,抬眼去看,不禁心中一惧。
只见东炎皇帝身形伟岸,仅仅是披着一件常服坐在那里,便是气势如虎。
烛火将皇帝的影子投射在巨大的宫墙上,竟黑压耸立如同小山一般,那异常高大的身形,衬托得周围一切物件都十分袖珍。
炎朗在皇帝身边看起来跟只小鸡崽似的,那搭在皇帝脉搏上的手,还不及皇帝的手腕粗。
在云琛和炎朗来之前,皇帝炎绰正在进行每日睡前必做的一件事:
擦拭他那把比云琛整个人还宽、还高的一柄巨大的青铜锏。
云琛瞄了眼那足以一下就拍死她的青铜锏,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
炎绰打量云琛几眼,对着那双如清泉澄澈的眼睛看了片刻,挥挥手:
“退下吧。”
云琛退步离去,炎绰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刚要再次叫住她发问,严朗却用力摁住炎绰的脉搏,道:
“请父皇宁声,儿臣正在探脉呢。”
炎绰被这么一搅,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云琛也知道炎朗在帮她开脱,没有要出卖她的意思,赶紧悄悄退去。
将退出皇帝寝殿之时,云琛听见炎绰问:
“那个逆子如何了?”
炎朗回答:“儿臣不知。”
炎绰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朗儿,你是兄长,要多费心提点他些,他也只听你的话了。”
“是,儿臣遵命。”
那夜之后,炎朗又带着云琛入了几次宫,每次都是挑天黑人少的时辰。
云琛暗自将宫中殿宇布局和护卫巡防路线记在心中。
炎朗看穿她心思,颇为戏谑道:
“你已见过我父皇,怎么,还觉得能打过他?”
云琛伸出手指点点太阳穴,“蛮力不行就智取呗,你给我出出主意。”
严朗白了她一眼,“我带你进宫不够,还要帮你筹谋偷我父皇的东西?你觉得自己面子很大吗?”
云琛讪笑着摸摸鼻子:“对了,我记得你说,那只有皇帝知道的密室里只有半株风蚀草,药效足够医治我家少主的腿吗?”
“够。”
“那为何只有半株?”
沉默片刻,炎朗道:“另外半株被我幼弟偷去了。”
云琛惊讶,道:“你幼弟?你才几岁,你弟弟估计刚会走路吧!你们皇家血脉就是高级,就是比普通人厉害。”
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云琛瞧见炎朗的面色瞬间灰冷,还想多问两句,却耳力微动,听到前方有人靠近,她只得噤声不语。
待一大群人出现在宫道上,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靠近,云琛瞧见炎朗的身形瞬间一僵。
第131章 侏儒症
炎朗僵直着脊背,静静候在宫道上。云琛以护卫身份站在他身后。
一乘繁复艳丽的宫辇缓缓靠近,众多宫女太监从旁随行。
宫辇之上,只见容貌倾城的贵妇人倚靠而坐。
贵妇人看起来已年过四十,但风韵华光不减,仍旧十分貌美。
炎朗行礼叩拜:
“儿臣拜见奕妃娘娘。”
宫辇随即停下,宫人们也驻足等待。
奕妃却好似没听见问安一般,半天才懒洋洋地开口:
“呦,这不是三殿下吗。最近不琢磨草药医理了,竟有空日日进宫吗?”
奕妃话里带着锋,语调更是阴阳怪气,并且完全没有让炎朗站起身的意思。
炎朗仍跪在地上,回道:
“儿臣担心父皇身体,近日进宫是为父皇调理诊脉。”
奕妃似笑非笑,“也是,人人都说久病成医,宫中太医自然不及三殿下有本事。”
云琛觉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刺耳,炎朗医术高超是因为他自己久病?
可她与炎朗相处大半年,炎朗除了老气横秋,一举一动都跟个大人似的,并没有什么病啊。
炎朗沉默许久,一语不发。
奕妃也不在意,只是舒坦地叹口气,颇为得意道:
“你瞧瞧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你三个弟弟就是不如你。你五弟晋王上个月出征南蛮回来,你父皇非要封赏,你弟弟说不算胜仗,硬是辞谢了;
你八弟顽劣,无官无职,好在娶了妻妾,对了,你又有侄儿了,你八弟弟又添了个儿子;你十四弟在航运上办差出彩,前几日已封王……”
乍听奕妃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儿子有本事,可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无外乎娶妻生子这些寻常事。
云琛偷偷打量炎朗的神色,他面色冷如白霜,却又带着一种已被伤过千百遍的麻木。
她原本不懂为何这些寻常事便能伤到炎朗,却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炎朗是三殿下,他的弟弟们都已建功立业、婚娶生子的话。
再结合炎朗从来只挑入夜人少的时候进宫,至今未封王。
他人小鬼大,说话做事成熟稳重,但除了云琛,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云琛不得已推测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炎朗,竟是侏儒症吗……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便都解释得通了。
因自己久病,炎朗便钻研医理;因皇室出了这样的后代,炎朗便只能在僻静无人的广玉兰洲独居,只能深夜进宫拜见皇帝。
因为他是个成年人,所以才反感云琛总用“小孩哥”称呼他,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