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来,江鸣确实有个了不起的江湖称号:
剑杀天狼。
原来是江鸣杀了……他毕生仰慕却未能亲近的爱人?
是楠国皇帝亲手杀了伉俪情深的妻子?
她震惊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既接受不了上一代的故事里,阿沐最后死得那么惨烈,又迷茫于为什么杀她者全是爱她者?
她不懂这世道人心,只是忽有巨大的悲伤袭上心头。
她觉得阿沐好可怜。
皇帝显然从云琛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将那疼惜的情绪看得分明。
这令他怒火一下平息许多。
他揉揉眉心,重新露出和蔼的面容,有些歉意地笑笑: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你说说,我冲你发什么脾气呢,你一点都不像江鸣。再说,你是江鸣唯一的徒儿,他纵使对阿沐有愧,教你各种绝招杀招,意图要你去为南璃君搏杀,但最后到底舍不得你送死。他亲自去为阿沐的女儿拼命,也算稍稍补过,省得我送他一程了。”
云琛附和地点头,长长叹口气,仍旧陷在难过的情绪中出不来。
她一会儿为阿沐心痛,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师父可怜。
一会儿想起楠国皇帝临终前的样子,一会儿又望着这座日日精心供奉的大殿,明明白白地知道,眼前的昭国皇帝,他内心之挚友情愫,不比这世上任何人少。
她心里说不上的发堵,难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皇帝最后的那句话,不禁惊问:
“皇上,听您刚说的话,啥叫‘送他一程’?您找人杀过我师父吗?该不会就是您雇佣无义血卫追杀我师父吧?”
皇帝“嘿嘿”贼笑,“猜对了。每次他一离开香消崖,我就雇人去‘送他一程’,但总是不成功。我便雇了一回无义血卫去,结果还是不行,被你师徒俩全杀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又疑惑:
“欸,不对呀,无义血卫不是‘杀不死目标’就杀死雇主吗?您怎么敢雇的……”
“你当我傻么,朕难道还亲自跟无义血卫面对面交易?我找个死囚代替下令不就得了。”
“……额……无义血卫这规则漏洞,算是让您卡得明明白白……”
“哈哈……别扯这些没用的。你瞧那宝银铠甲好看不,想不想要?”
“不敢不敢,我可不配!”
“怎么不配?江鸣能‘剑杀天狼’,你是他徒弟,四舍五入也算你能杀。你的功夫应该撑得起这铠甲。”
“皇上……咱能不说这么地狱的笑话吗……”
“哈哈哈哈……那你快穿,别磨叽了。”
“皇上,那个……我是男人,穿不了这女式铠甲……”
“还装?我认识你师父几十年,会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那香消崖我去了几十次,那后山的路都快被我盘包浆了好吗?”
“……”
“放心,我嘴严。再说了,我是皇帝,没机会坐墙根底下和别人嗑瓜子聊八卦的。”
最后在昭国皇帝的坚持下,云琛最终接受了铠甲。
她深觉受之有愧,捧着铠甲只有重若千斤之感。
但皇帝却深深望着她,说:
“去吧,别让宝银蒙灰,就让她的风姿再于世间张扬一二。你若感到负担,就努力承她意志吧。”
第197章 有钱人真奢侈
结束借兵的所有事务后,因三十万大军整装出发还要几日。
趁这功夫,霍乾念带云琛离开天狼城,来到百里外一处名叫扶摇城的地方。
扶摇城地处偏南,气候景色与楠国烟城颇为相似,都是烟雨蒙蒙、小桥流水的滋养美人的地方。
二人来到城东最繁华地段。
穿过热闹的集市,林立的商铺,走过两条小街,转过一道高高的石楼门,眼前景色豁然开朗——
一片郁郁葱葱的青山矮坡上,是如瀑布蔓延的团团簇簇的山茶花。
粉与白交错,红与紫交织,如一条温柔又盛大的花龙,环绕着整片草地。
一座造型古朴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宅院伫立其中。
云琛疑问:“这宅子看起来很贵,但怎么连个正门府门都没有?”
霍乾念笑得神秘,“方才已经过府门,是你没瞧见。”
反应了一会儿,云琛想起那座高高的石楼门。
她一溜烟跑回去,看了一眼,又一溜烟跑回来,吃惊道:
“少主,那楼门上写着‘云府’!”
她张开怀抱比画,孩子气的动作配合吃惊的小脸,透出一股纯真稚气,“在城中心这——么大一片山坡,屋子,花草树木,全都是云府的?”
霍乾念笑意盈盈,“还有宅子里的亭台楼阁,后花园的池塘和湖苑,都是云府的——你的。”
霍乾念牵着云琛的手走进“云府”宅院。
一处处看过去,一道道门槛走进去。
四处都是熟悉的“霍氏”风格,低调而奢华,内敛又高贵。
少见金银玉,多用竹与木。但随便一截子竹筒,都比等价的白银要贵。
走到内宅与外宅的交界处——中堂的时候,他停下来,将一个雕刻精致繁复的小铜箱子给她。
他说,“不只这里,从楠国到昭国,从东炎到番邦,那些从前只属于我个人的私宅别院,今后都是你的。一共六千七百七十二座,这是所有地契和看院仆从的身契。”
“多多多少?六六六千??你有六千多套房子??”
她随便在铜箱子里翻看几张。
别人家都是一座宅院一张地契,霍乾念这明显地契太多,不便随身携带,直接列的屋宅清单,注明宅子的地址、方位、地皮价钱和看宅人数,叫她越看越控制不住地张大嘴,下巴都快掉在地上。
“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些?”她没工夫细算这些值多少钱,粗略估计,可以请那三十万玄甲军后裔军吃两年火锅。
但这还只是属于霍乾念的私宅,和霍帮遍布各国的商铺、堂口、金库钱庄等比起来,充其量只占万千分之一。
云琛第一次对“楠国首富”有了实体的概念。
“不突然,我计划很久了。”霍乾念深深看着云琛的眼睛,脸上有柔软的笑意,更有一种特别坚定的东西在里面。
她看得分明,有些被他的爱意紧紧裹住,心头满得快溢出来,将要承受不下的感觉。
她扬扬手里的小箱子,故作轻松玩笑:
“给了就不能反悔了哦,你哭都没用,我不会还的。”
他宠溺地笑笑,摸摸她的头,而后拉着她在中堂高座坐下。
刚一坐定,便有宅子里的仆从前来上茶,说了句“主子稍坐”,便忙小碎步跑出去。
云琛这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六千七百七十二座别院,你都住过?不可能吧,一天住一间也得住二十年,这还不算跨城行路的时间……”
“基本没住过。”霍乾念道:“在地方上查堂口事务的时候,偶尔住过一两处,很多都是路过时觉得位置不错,风景甚美,又地价保值,便买了。剩下大部分都是霍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她咋舌:“那岂不是每座宅子里都养着许多看家护院的家仆,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你,却在那宅子里住一辈子,需要你发一辈子的月钱?”
他不太明白她何以此问,但还是道:
“自然。守宅的院卫,伺候的仆从,洒扫的下人,焚香的香师,厨房的厨子……每座宅子里都备着十几个人。”
云琛咋舌,不停感叹“有钱人就是奢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私宅突然成了她的,她下意识有点肉痛,觉得那实实在在是浪费好大一笔银子。
但感叹归感叹,她才不会将人遣散断人财路。
能一辈子住着豪宅还不用伺候主子,这样好的差事,她下辈子也想找一份。
她脑子正开小差的时候,仆从前来禀告说“都准备好了”。
在霍乾念示意可以开始后,十二个姿容风情不同、衣着华丽的琵琶娘子,如香风云雾般团团飘进中堂,一字排开在霍乾念和云琛面前。
个个身量纤纤,眉眼含情。每个人都是截然不同的发饰、妆面、衣裙,但都抱着同样成色昂贵的琵琶。
像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之中,又透着一种相得益彰的清流。
琵琶娘子们坐定堂中,一个娘子起头拨动琴弦,另外十一个人立即弹琴跟上,开始吟唱。
十二道美丽的声音交织绕梁,听得云琛如痴如醉,心叹天上宫阙也不过此情此景吧。
她看得专注,眼睛不够用,耳朵也不够用,并未注意到霍乾念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看那些琵琶娘子,只在看她的表情。
注意到她十分喜欢其中那个身穿碧水银绣湖蓝色襦裙的琵琶娘子,霍乾念对一旁的仆从点头示意,那仆从立刻会意退下。
不等琵琶娘子唱完,已有五六个捧着裙子、妆面、发饰、首饰的妈子从旁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