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罗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上,看着那挤压成一团的“人球”,一只只伸向自己的胳膊,渐渐发青的扭曲变形的脸,她吓得步步后退,连去拉一把都忘了。
不消片刻,那巨大的“人球”便没了生息。
十几只灰色的手臂扭曲着,和数张爆裂充血的面容杂糅在一起,看着极其可怖。
地道内慢慢陷入令人绝望的寂静。
知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意外,吓得她无意识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身后一空,跌进一个足有一间屋子大的空地。
这是地道里专门用来给百姓休息的土洞,二十里路太长,中间必须要补给休息,更要换气通风,保持空气足够呼吸。
“军师大人……这……这好像是从固英城过来的第一个土洞……”一个将士惊恐地说。
知罗这才意识到,眼前这恐怖人球堵住的,不光是逃生之路,还有足够要了后面所有人性命的空气。
赶在队伍最后面的百姓和罗东东他们,很可能会因为缺少空气直接憋死!
“罗营长……罗营长!!”知罗终于彻底意识到眼前令人窒息绝望的处境,她冲过去推人球,却纹丝不动。
几个将士轮流去推,也根本动不了分毫。
一个将士咬着牙,抽出了佩刀,“军师,要不……要不……”
看看将士手里锋利的刀刃,再看看已气绝身亡的“人球”,知罗战栗着闭上眼睛,用已经几乎变形的声音颤声下令:
“动手……挖路!”
……
……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陷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地下的西线地道里,正在上演一场惨绝人寰的毁尸挖路……
固英城外,霍乾念带着狮威军厮杀不止,仍在为城内的营救争取时间。
固英城内,一大群黑鳞骑兵还在追击云琛,被牵着鼻子跑来跑去,渐渐远离了最后一处西南线的地道入口。
云琛一边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试图甩开敌人,一边在城中四处张望。
见四处屋宅全空,她冲天燃起一支最高的烟火信号。
烟火炸开,绚烂的颜色代表着营救成功结束。
云琛所负责的地道营救线,那最后一个地道入口处,久等云琛却不至的将士们看见信号,立即将最后几个青楼的姑娘、地牢的犯人拉进地道,而后关起暗板,狠狠踹倒支撑柱。
城外的霍乾念则立马鸣金收兵,开始带领狮威军撤退。
这场可以称之为狮威军将士“以命换命”、去救老百姓们的营救行动,终于接近尾声。
所有人都在撤退,远离固英城。
唯剩云琛还在城中,正在全力驾马逃离。
她记得城南深巷后有一处城墙豁口,直通护城河,可以供她逃出。
她按记忆中的路线飞驰,身后黑鳞骑兵穷追不舍。
远远的,她看见那个城墙豁口,从中隐约可见护城河的水流穿过。
豁口处只有七八个黑鳞骑兵在把守,她有信心击杀逃离。
攥紧缰绳,握紧饮血剑,她伏低身子,准备冲杀。
就在这时,她余光瞟到不远处的一间铺子,看起来像是一家贩卖野味的小商户。
那门前的牌匾已经掉落,到处一片破败,门梁上却还挂着两排细长的风干蛇肉。
蛇皮晃悠悠在风中飘荡,令她一下子想起一个人——
颜十九。
当这三个字突然出现在云琛脑海时,没有任何犹豫,她在城墙豁口处硬生生拉住缰绳,在这仅有一步之遥逃出生天的机会门口,调转马头,再次朝城内奔去。
她的动作太过决绝和迅速,甚至叫黑鳞骑兵们都愣了,吃惊之余缓下脚步,令她趁机遥遥逃走。
有一个地方,知罗在制定营救计划的时候忘记了,霍乾念忘记了,云琛也差点忘记。
那是城中唯一没有人会去关心的地方,深深隐藏在菜市口白骨广场的最深处——
固英城死牢。
第236章 死牢
云琛扔下马,独自在城中屋宅与小巷之间躲藏。
她穿过残尸遍布的菜市口广场,靠近那个只关押死刑犯的死牢。
牢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云琛悄悄摸过去,一跃而起,双腿剪住一人的脖子,腰垮一扭,漂亮地拧断,同时一刀刺穿另一人咽喉。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敏捷得如野豹一般,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推开死牢沉重狭小的铁门,一股腐朽恶臭的气味迎面扑来,云琛弯腰钻进去,视线顿时变得黑暗。
停顿片刻,眼睛逐渐适应幽暗的光线。
云琛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往前摸索前进,沿着长满青苔的滑腻石阶慢慢下到最深处,来到死牢最尽头。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见右边的牢房里没有人,只有一截细细长长的木头柱子倒在地上。
左边牢房里,一个瘦长的人影靠在墙边,隐在浓重的阴影里。
两点鬼火一般的眼睛正穿透黑暗,直直望着她。
看那身影瘦得夸张,完全不是颜十九平时人高马大的样子,她下意识心说:
“得,白来了”。
如果颜十九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呢?她心里发愁。
但既然已经来了,没有不救人就走的道理。
她上前砍断门锁,推开牢房门,冲里面招手:
“我是狮威军的云琛,正在带领全城百姓撤离,你跟我走吧。”
那人影没有回应,只是扶着膝盖,艰难地试图站起身。
似乎是体力不支,又似乎是被手脚上的镣铐牵绊,那人动作极其迟缓,迈一步都很费劲。
感觉再这样磨蹭下去,自己就可以在这死牢等着过八十大寿了,云琛拍拍肩膀:
“来,我背你吧!”
说完她弯腰钻进牢门,直起身子的时候,脸正好与那人的胸口贴对上。
她抬头看去——
眼前男人蓬头垢面,满脸胡茬,脸颊与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熟悉的浓眉星目早已瘦脱了相,却还残留着一点孩子脸的面容。
她愣愣瞪大眼睛,失声惊叫:
“颜十九!颜十九??真的是你吗??”
颜十九轻笑一声,上前半步,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朝云琛倾倒过去。
云琛被扑倒在潮湿腐烂的草榻上,只感觉颜十九的身子轻得只剩一把骨头。
“小云云,你终于来救我了……”颜十九声音嘶哑微弱,连多说第二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云琛扶着颜十九坐起身,赶忙去砍他手脚上的镣铐。
镣铐解开,云琛这才看到他手腕脚腕处一片血肉模糊,全都是被镣铐磨的。
再环顾这小小死牢,除了一个又脏又臭的恭桶,一张腐烂潮湿的草榻,一盏凝结着厚厚油垢的煤油灯,其他什么都没有。
自黑鳞骑兵破城以来,颜十九就作为俘虏将领,一直被关在这里,整整半年不见天日,生不如死。
云琛看得心里难受,“颜十九,对不起,我来晚了。”
颜十九轻轻摆手,“先不说这个了”,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带水了吗?”
云琛摸摸腰间,“没带。”
“那带吃的了吗?”
“没带。”
“带止血止疼的药膏没有?”
“额……也没带……”
颜十九倒吸一口凉气,噎得说不出话。
云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多带了一把匕首,给你一把?”
颜十九无奈笑道:
“不必了,我现在没有自刎的力气。”
见颜十九还有精神说笑话,云琛知道他一时半会死不了,赶紧半扛着他往牢外走,顺嘴问了一句:
“你护卫万宸呢?”
颜十九有气无力地指了一下隔壁牢房。
云琛仔细眯眼一瞧,这才发现地上那细细长长的不是一根木头柱子,而是已经饿得半死不活、快没有人样的万宸。
“我的妈!万宸!对不住对不住!刚没看出是你!我还寻思牢里为什么关根柱子呢!”云琛赶紧将轻飘飘的万宸也救出来。
云琛试图一左一右,将颜十九和万宸一同扛住。
万宸却避开她的搀扶,表示不用,自顾慢慢往前走,脚步虚浮得如同鬼魂游荡。
云琛道:“都这时候了,别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了,万宸,我扶着你走吧!”
万宸没力气说话,只是轻轻摇头,执意自己走。
看着颜十九和万宸两个八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云琛叹气:
“黑鳞骑兵这些畜生,竟然不给你们吃饭吗?”
“给了。”颜十九顿了顿,“但我不吃同胞。”
短短两句,云琛瞬间明白。
应该是焦左泰将曾经试图驯服她的招式,同样地用在了颜十九和万宸的身上。
两口干饼子和生水吊着性命,然后日日端来人肉做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