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后退,一不留神跌下床榻,胡乱拿起衣裙穿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比我疯多了,霍乾念!”
扔下这样一句话,知罗黑着脸,大力摔门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
荣易和罗东东穿着夜行衣,潜入颜府又离开后,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感到有些茫然。
他们在京都御赐的将军府,早就被没收了,所有财产也尽数充公。
俩人赶路疲惫,不想这么快回酆都山的营地,可既无落脚处,身上也凑不出二两银子,该到哪儿去呢?
好在荣易的老相好多,都是对他死心塌地的,哪怕荣易如今被免职,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了,那些相好也还是恋着他。
“你想好了没有,去谁家啊?红桑?连翘?水仙?你特娘真是个养花的!”罗东东抱怨,揉着瘪瘪的肚子,“俺饿了,又困又累,你赶紧想吧!”
荣易翻着眼睛想了好半天:
“去紫苏家吧,她那独门独院,安静,少有人来,不给她惹事。”
有了目的地,两人马不停蹄而去。
荣易熟练地翻墙跳进院子。
罗东东一条胳膊不方便,骑了两天马又累,还等着荣易给他开门呢,结果就听见荣易直接进了屋子,随着一声娇滴滴又迷迷糊糊的“哎呀”声响起,屋门“啪”一声就关上了。
罗东东愣了一下,气得直骂:
“狗东西!见色忘友的狗!”
他忍不住踹了院门一脚,门没开,但从里面抛出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荣易压低嗓音在里面喊:“你先找个地方吃点喝点去,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以后再回来!”
知道荣易那厮肯定要忙活一会儿那点事,罗东东骂骂咧咧拿起钱袋,悠哉地找酒馆去了。
只是到处找了一大圈,因为如今的新女子律例,夜市上几乎见不到姑娘,全是一水儿的老爷们在喝酒、吹牛、打架,吵吵闹闹的,特没劲。
罗东东专门挑了个人少的临街酒铺,点了三斤牛肉,一碟油爆花生米,一盘清腌芥菜,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
肚子里踏实了,人也跟着踏实下来,随后又灌了二斤白酒下肚,顿时从头到脚通体舒泰,来到了喝酒最妙的层次——
即醉而不倒,整个人舒服的飘飘然,一点难受劲都没有。
罗东东拿袖子擦擦嘴,望着街上甩手走路的行人,又看看自己空空的一只袖管,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失去胳膊以来,罗东东就陷入了一种极其拧巴但又不好说的日子。
按道理,因伤残疾的将士,因为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作战,全都要领了抚恤金回家。
而罗东东则凭云琛的力保,硬是留了下来。
为了不辜负云琛,也不想让旁人看扁自己,罗东东咬着牙完成和别人一样的训练任务,日常吃喝拉撒,从来不让人帮忙。
军中也从没有人轻视过他,甚至以荣易为首,天天想着法子拿他断臂开玩笑,当作普通人一样对待,就为了让他心里好受些。
但罗东东不傻,周围人玩笑的时候刀子嘴,真有事的时候,上战场的时候,全都默契地在一旁照应他。
罗东东既感激,又愧疚,继而慢慢开始自卑,觉得自己是虎威军的负担,是云琛的累赘。
他想过请辞,可说不出口,舍不得放弃军籍,离开那待了十几年的军营,离开云琛这样好的将领。
他想继续坚持下去,可就必须要一辈子承受别人的帮助和恩情,自己却根本还不起。
这些纠结又痛苦的情绪,罗东东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声接一声地叹。
这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停在了他面前。
“罗营长?”
这故人称呼加上熟悉的女声,令罗东东抬头看去。
华丽的马车轿子里,轿帘掀起一角,露出半张似笑非笑、勾人心魂的美人脸。
知罗的朱唇一张一合,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罗东东不自觉上前,一股奇异的甜腻钻进他的鼻子,勾起他身心的燥热。
他那最后一丝清醒神智听见的,只有知罗柔媚入骨的声音:
“罗营长,夜深露重,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随后,马车在街角深巷里停了整整一夜,车身吱呀吱呀晃动不停,车前的金铜双铃来回摇摆,发出清脆的混响。
美人香汗化作红雾,消散在初雪的冬夜。
第464章 办正事
这夜的京都光怪陆离。
有人在颜府的陌生寝屋里,抱膝坐在榻头,眼底滚动着久久不散的雾气。
窗外掠过画眉鸟未眠的颤音,调子忽近忽远,显得夜色格外清冷。
有人颤抖着满是血污的手,一圈又一圈为自己的膝盖重新包扎,时不时停下来望向窗外,透过窗棂上藤蔓的缝隙瞧着月亮,眉间痛苦散去,神情温柔极了,好像在凝望一张比月还皎洁的脸庞。
有人在开满紫苏的温房里酣睡,有人跌入命运精心编织的、如蛛网般的致命美丽陷阱。
还有人终于在凤驭天殿应付完一夜的逢场作戏,急匆匆整理着衣服往外走。
“马车呢?快些!”颜十九黑沉着脸,不耐烦皱眉:“马解下来给我!我骑马回去更快些!”
甚少见颜十九真实情绪溢于言表的样子,万宸急忙牵马过来,看了眼已经泛起晨曦的天空,心说:
“别了吧,现在急死忙活回去也来不及了,云琛估计都吃完早饭了......”
但他不敢说出口,这本该属于颜十九和云琛的新婚夜,被嫉妒心极重的南璃君故意搅了,颜十九早已心烦得要死。
这个时候万宸要是敢说那些,无异于主动求死。
说实话,就连万宸都没想到,颜十九都用药物压制情欲,假装不举了,南璃君还是不肯放过,整整一夜想尽办法缠绵,试图让颜十九“好起来”。
颜十九耐着性子配合演戏,但整个过程心不在焉,一直暗卫值守的万宸从旁看得清清楚楚。
他有点担心,颜十九乍然得到云琛,好像隐隐有点要失控的样子。
像一个小孩子,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珍贵玩具,高兴得满脑子什么正事、什么伪装和图谋都忘了,只满心迫不及待地想快回去,好好玩一玩。
好在颜十九不是什么放纵之人,驾马疾行至府门前的时候,他自己也意识到太性急了。
等了那么久,还怕再多等等?万不可吓着云琛,激起她戒备心。
他气喘吁吁下马,整理冠帽和衣衫,擦拭额头的汗水,一直到气息都平稳了,才大步流星往寝屋而去,边推门,边用平常轻松的语气笑问:
“我夫人起床了没呀?小云云,等我一夜,无聊坏了吧——”
颜十九说着话走进屋子,与正叼着螃蟹腿的云琛对视上。
她面前是满满当当一桌美味,有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呛爆牛肚,酸辣粉汤,还有一个比脸盆还大的青花瓷盆,里面是摞得小山一样高的清蒸苏雪蟹。
她与兰倩、小月儿围着小桌,吃喝得正热闹。
这一点不亏待自己的样子,给颜十九看愣了。
他伸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极其不确定地问万宸:
“这是早上吧?卯时?”
万宸点点头。颜十九不可思议地挑挑眉毛,啧啧笑叹:
“谁家好人大清早吃这些?”
说完,颜十九抬腿掀袍,坐了过去。
兰倩和小月儿早就极有眼色地起身让位,恭敬并有些惶恐地站在一旁作侍候状。
颜十九在满桌荤腥爆辣里看了三遍,瞧云琛啃蟹腿啃得津津有味,他便卷起袖子,从大瓷盆里徒手拿起一只雪蟹,开始耐心地剥了起来。
云琛不觉得有什么,和颜十九认识这许多年,曾经“坦诚相见”都差点有过,同桌吃饭不算事。
她很自然地用沾满羊油的手,捏来一盏姜醋汁放在颜十九面前。
一旁的万宸眼睛都瞪大了。
颜十九打小东炎皇宫里生养,虽不得东炎皇帝喜欢,但到底是正经八百的尊贵皇子,且母妃受宠,一般人不敢轻视他。
即使到了楠国来图谋大业,走到哪里也都是数百暗卫、护卫、仆从照顾,可从来没有干过剥螃蟹伺候人这种活。
而且颜十九最讨厌异味,什么羊肉骚味,虾蟹腥味,闻到就皱眉想吐。
螃蟹从来不能整只带味地端到他面前,都是下人们细细剥完,温在黄酒里,才能呈上。
所以此时此刻,看着颜十九哼着小曲愉快拆螃蟹的样子,万宸眼珠子差点瞪掉下来。
颜十九拿着锤、镦、钳、铲、匙、叉、刮、针,细细地拆螃蟹,拆出来的螃蟹肉,摆在盘里是副螃蟹样子,留下的壳也完完整整是个螃蟹形状。
云琛忍不住点评:“你这手法倒是斯文又细致,但是太慢了,等你搞完一只,我都吃完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