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理所当然又轻松,却叫人从这最简单的话语里,清晰地感受到她至情至性的纯善。
人要究竟怎么样,才能长成这样五官漂亮、三观还正得发邪呢?
颜十九想不出来,面色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来回,许久才微微一笑:
“说得对。爱要用心。”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修马蹄,瞧着又臭又脏的马蹄一点点变干净,不觉看痴,又进入一种特别安宁而全神贯注的状态,就像看云琛舞剑那样入迷。
耳听着修剪马蹄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他忽觉困意上涌,眼皮子沉地打架。
等云琛给两匹马儿全部修完蹄子的时候,颜十九已经头倚廊柱,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
他眉宇平静,呼吸均匀,睡得像婴孩般深沉香甜。
云琛失笑,心道:我在这修马蹄累得一头汗,搞半天给你小子助眠呢?
她两手叉腰,歪头打量熟睡的颜十九,琢磨是把他喊醒呢,还是叫人把他扛回屋?
最后看他睡得恁香,实在不忍打扰,决定就这样由他去吧。
她将刚才那狐皮大氅盖在他身上,拍拍手,吃午饭去了。
待她吃罢饭,颜十九还是没醒。
怕吵着他,她不好带仆人们一起搬桌椅啥的,只能无聊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颜十九的书房。
自她与颜十九成婚以来,颜十九虽嘴上轻佻不饶人,实际行动上却很自觉。
她睡了寝屋,他便去睡书房,说那儿书多,他入睡快,比客房好。
为了避嫌,保持朋友的距离,除了给颜十九换过一张书桌,其他时间,她都很少到书房来。
府里下人们也都习惯了这对白天恩恩爱爱打情骂俏、夜里却从不共枕眠的奇怪夫妻。
眼下闲得无聊,她走进书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小人书之类的。
却见颜十九书房里,数排书架上,除去些装饰的花瓶和琉璃玉器,其余全是什么兵书、谋权、谈史等书籍。
枯燥又高深,和颜十九平时的做派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她断定颜十九买这些书回来是为了装“文化人”,或者纯粹为了催眠,正琢磨该怎么腌臜他呢,万宸突然鬼影一般,从书架后面冒了出来,吓了云琛一大跳。
她“啊——”一声大叫,整个人下意识后退,摆出战斗姿态,“砰”地撞到了第一排书架。
书架左摇右摆,发出一声又臭又长的“嘎吱”声。
云琛和万宸眼睁睁看着书架倾斜,重重倒向第二排的书架,紧接着第三排、第四排……
不过一瞬间,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外加噼里啪啦碎瓷爆裂声过后,整个书房就剩云琛和万宸还站着。
其余书架全部躺倒,漫天飞舞着各种纸片和灰尘。
饶是万宸那么眼疾手快,也只来得及抢救下一个方口青砚甁。
万宸看着手里的瓶子,瓶口有缺角,是前两天他从密室离开时不小心碰到的。
想到这是颜十九最喜欢的物件之一,万宸当时没敢告诉颜十九,正愁该怎么办呢,这好几千两的玩意儿该怎么补。
这下好,平账的来了。
万宸与目瞪口呆显然被吓到的云琛对视上。
面面相觑中,他两手一松,那方口青砚瓶直直掉落,“啪”得在地上摔得稀碎。
这一声也终于令云琛回过神,瞪大眼睛看着万宸:
“你你你你……”
她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就见颜十九大步流星,急急跑了过来。
第473章 从来不是正经人
书房的惊天动地,吸引了一大群仆人跑来围观。
“天,主子所有喜爱的玉器珍藏都在书房,这这这……”
“那书全是主子亲手按年份一本一本排列的,我记得当时忙活了三个多月……”
“那飞得到处都是的纸片,是不是主子最喜欢的《韩非子论战》孤本?”
“完了完了……”
在仆人们惊恐的议论声中,颜十九大步流星朝书房而来。
他身上还挂着那件狐皮大氅,眼睛还是惺忪的,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
乍见书房跟被龙卷风洗劫过一样的场面,他先是错愕,然后在看到一地碎瓷碎玉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真真切切闪过肉疼的表情。
他先扫了那房梁顶上的蛇头机关一眼,确认密室的门没有开,然后急急看向云琛。
见她手足无措、有些惶恐地站在一地狼藉中,他不由眉头紧皱。
“你站那别动!我过来!”
他“呼”地将身上的狐皮大氅扯下来,毫不怜惜地铺在地上做脚踏,踏过满地纷乱的书本、尖利的瓷片渣子,走到云琛面前。
看着颜十九皱着眉头步步而来的样子,做错事的云琛显然有些紧张,刚想说“对不起”,颜十九张口第一句却是:
“你有没有事?可伤到哪里?书有没有砸到脚,碎瓷有没有迸到身上?”
云琛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对不起啊……我……”
颜十九摆了下手,眉头更深,不许她再说下去,上前一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她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搂住了他脖子,又立马感觉不对,赶紧撒开手,两只手攥成拳头,两条胳膊紧紧缩向后。
怎么说呢,姿势特别像刚出炉的缩着膀子的烤鸡。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不就是些碎瓷碎渣吗,我轻功超高,自己可以。”
她说着用力挣扎,此时颜十九正抱着她朝外走,被她那大力的动作搅扰得步子不稳,一不留神步子偏离,结结实实踩在了一块竖起来的尖瓷片上。
他瞬间脸色一白,抱云琛的胳膊骤然收紧,拔高声音:
“我说了别动!”
从来没被颜十九凶过吼过,云琛一下有点被唬住了,保持着“烤鸡”的姿势,一直被颜十九抱进了寝屋。
将出书房之际,颜十九叫了声“万宸”,后者立刻领会其意,迅速组织仆人们开始收拾书房。
令云琛感到奇怪的是,万宸叫仆人们进入书房前,先命所有人带蒙面、手套,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书房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就是颜十九不许她乱动的原因吗?
云琛正想着,人已经被颜十九轻轻安放在寝屋榻上。
只是将她放在榻上之后,他却不起身离开,两手撑在她身子两侧,俯身定定地看着她,仍旧是过分亲密的逾矩距离。
云琛戒备地瞧着颜十九的脸,慢慢身子后仰,一点点向后挪动,试图离他远一些。
谁知,刚往后退了没两下,颜十九突然抓住她脚踝,狠狠一把又将她拽了回来。
她猝不及防仰倒,后脑勺重重磕在床板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揉着快裂开的脑袋,不满道:
“你干啥?”
那个“啥”字还没说完,颜十九已忽然倾身压来,整个人牢牢罩住她身子,令她动弹不得。
要不是顾及自己才刚刚闯祸,糟蹋了颜十九书房那么多东西,她这会指定曲起膝盖,给他来个断子绝孙脚。
“我知道我闯祸了,我道歉,我赔偿,你先让开——”
她用力推他肩膀,他岿然不动,只仔细盯着她的脸:
“你觉不觉得很热?”
以为颜十九又在玩笑耍宝,她翻了下眼睛:
“你离我远点,我就不热了。”
“真的?”他眉梢微扬,语气里有些令云琛奇怪的欣喜,继续问她:
“除了热,还感觉有什么?有没有心跳很快,呼吸很急,感觉不那个就要死的感觉?”
“什么跟什么?哪个和哪个?”云琛不解,“我错了我认,接下来要我照价赔偿或者天天整理书房,我都行,但我罪不至死吧?还非得有要死的感觉你才满意?”
瞧这小嘴皮子利索的,说话都不带喘气,显然没有什么异常,颜十九不禁松了口气,脸上是一种既安心又失望,特别复杂莫名的神情。
云琛只当颜十九还在心疼他那些珍品藏品,愧疚道:
“真的对不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尽管提要求,只要不是占我便宜的,我都能答应。”
她说完,脸已经红透。
颜十九却垂下头,兀自叹息:
“不过是些漂亮无用的物件而已,你不说了吗,闲事才拿来把玩的,算不得爱。砸了就砸了,不妨事。”
“那你叹什么气呢?”她问。
他依旧摇头,再抬起脸时,已不是方才那样眉头紧皱的样子,而是嘴边有神秘又佻色的笑容。
云琛也终于察觉到不太对。
方才看到书房里的惨象时,颜十九那表情不像生气,更像是紧张些什么。
再联想万宸带仆从们进书房打扫之前,那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样子。
云琛猜测,那书房里是不是有什么毒粉毒药之类的东西?书架倒塌的时候一并洒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