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难道……她不敢继续往下想,索性爬起来舞剑。
她舞啊舞,用尽全力舞了半个时辰,跑到镜子前一看——
完了,只有汗,脸压根没红。
她扔下剑,扑在床上,用被子将头整个蒙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棒槌,晕过去便能睡着了。
躺了片刻,她实在受不了,决心验证个分明。
她冲出屋子,用力拍花绝的房门。
“花绝,你醒醒!”
做护卫的睡觉都轻,花绝迷迷瞪瞪打开房门,揉着眼睛问:
“怎么了?有什么差事?”
云琛不说话,暗自一咬牙,上前抱住花绝,吓得他差点大叫。
然而云琛只是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什么话也没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搞得花绝猛搓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又心惊肉跳的。
折腾了半宿,云琛终于放弃了。
她迷茫地拖着脚步,走回房。
估摸着今晚肯定睡不着了,她索性爬起来整理屋子。
仿佛越整理,她的心也越明了。
她拿布擦拭镜子,看着里面那装扮成少年模样的脸,心里又乱了起来。
正出神地望着镜子时,她突然用余光瞟到一个瘦长的影子,像条蟒蛇似的从房梁缓缓探下。
她装作没看见,一边转向擦桌椅,一边脚步移到床边,隐月剑正靠在床头。
她假装漫不经心,在靠近床头的一瞬间突然跳起,一把攥住剑身。
与此同时,一只有力的手也死死摁住了剑柄。
枭泽“嘿嘿”一笑,“小子,下次先拿剑柄,这是师叔教你的!”
说着枭泽凌空飞来一脚,剪住云琛脖颈,腰跨一扭,云琛便晕死了过去。
枭泽跳下房梁,扛起云琛,得意道:
“我打不过你师父,还能打不过你?切!”
一个时辰后。
京都皇宫内。
云琛从冰凉的宫砖上幽幽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像被人扭断了一样疼。
她睁开眼,面前是高深幽暗的黑色殿顶。
侍卫首领枭泽抱剑站在一旁,皇帝正在高座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云琛大惊,赶忙翻身爬起,叩头请安。
皇帝没有说话,云琛却能感觉到一道极具压迫的视线盘桓在她头顶,压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江鸣叫你来杀朕?”皇帝一上来就扔出一炸。
云琛大惊失色,“回皇上,草民没听过这个名字,更无刺杀之意,请皇上明鉴!”
皇帝冷笑一声,“你舞的剑,一招一式都与江鸣如出一辙,你说不认识江鸣?”
她愣住,“可能……还真认识……”
她将在香消崖跟着师父学武,却不知师父姓名来历的事情和盘托出,不敢有一丝遗漏。
听完,枭泽从旁道:
“皇上,照这小家伙说的,倒也符合江鸣的性子。”
皇帝盯着云琛,“江鸣心里记恨朕,只怕这些年只增不减。”
云琛心里发毛,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那神秘的师父会和皇帝有仇。
“即使今日你无刺杀之意,他日你师父若命你刺杀朕,你该如何?”皇帝像是已将云琛定性为刺客。
云琛想了想,诚恳道:
“回皇上,师父于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天地君亲师,皇上是国君,忠君当比敬父更重。草民虽未读过书,却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忠君爱国为立人之本。若有一日师父叫草民刺杀皇上,草民愿以性命起誓,将与师父割袍断义!”
见小小少年身量纤瘦,眉清目秀,明明嘴上还没长毛,却信誓旦旦说着“大丈夫”之言,旁边的枭泽差点笑出声。
皇帝一手搭在龙椅扶手上,手指轻轻叩动,像是在考虑云琛话里有几分真。
云琛跪在地上,膝盖酸麻,心里为夜宴时还对皇帝生出几分感慨同情而好笑。
自己小小蝼蚁,竟心疼主宰一国万民生死的皇帝。
良久,皇帝开口:
“若有一日,你师父命你杀朕,依你方才所言,你将与你师父恩断义绝,是吗?”
“回皇上,草民是真心这样想的。”
云琛不知道皇帝下一句打算问什么,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但她记着霍乾念说过,做她自己就好。
果然,皇帝又问:
“届时,朕若让你杀你师父。替君弑父,你当如何?”
循着本心,她认真思量,坦诚回答:“皇上,恕草民做不到。”
皇帝冷笑追问:“做不到?做不到又当如何?”
她神色黯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草民愿跪劝师父迷途知返,而后以我一命,换师父一命。”
她说罢,俯身叩了个头。
皇帝没有什么反应,但枭泽站在一旁,真想拍两巴掌鼓个掌,赞一句“答得真好!”
又过了一会儿,原以为云琛已用少年赤子心打消了皇帝心头疑虑,却不料皇帝再次开口,语调透出寒意:
“答得好。但你这样的人不能留在霍帮。你忠君,是因为君与父之间分得清楚。可在霍帮与你师父之间,只怕你根本分不清。”
云琛感觉后背发凉,只听皇帝继续道:
“如今霍帮为公主手下大商,你一个‘分不清’,便会置公主于不利——不能留。”
皇帝说完抬手示意,枭泽暗暗叹口气,拔剑朝云琛走去。
看着那隐在烛火下的暗金墨玄的龙袍,那干瘦的老人垂暮却杀意浓盛……
枭泽皱着眉头,执剑步步逼来……
第73章 赏金无限
看着枭泽执剑走来,云琛知道自己一介草民,区区蝼蚁之身,今夜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枭泽的剑搭上云琛的脖子,“皇上赐死,你可说遗言。”
遗言?她说给谁呢?
只有这一句话的机会,她满心只想说给霍乾念听。
她鼻头发酸,眼里霎时涌起泪花。
既干了护卫这一行,生死便早已置之度外。
她从不怕死,此刻却突然怕了。
怕今后再也见不到那张令她心动的脸,心酸她才刚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永远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她很小就没了娘,很多事没人教,都是她这些年摸爬滚打,自己看人学会的。
可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教,她天生就会。
她想起霍乾念曾问过一个问题:
“云琛,这‘以命相护’,是对霍帮少主,还是对我?”
此刻,她终于有了答案。
霍帮少主人人做得,可霍乾念永远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云琛抬头,泪眼望着枭泽:
“劳烦大人带句话给我家少主,就说‘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是第二个’。请大人带到,少主会明白的。”
说罢,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好,我记下了。”枭泽说着扬起剑,朝她脖颈砍去。
她却突如当头一棒,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一把抓住已贴到脖颈的剑刃,阻止了枭泽的动作,急道:
“等等!草民还有一事,请皇上准许!”
皇帝一脸玩味,看戏似的有趣,“什么事?说来听听。”
云琛恭恭敬敬磕了个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流着泪,道:
“请皇上准许草民自刎。若皇上赐死草民,我家少主待护卫亲厚,必因心中不忍,而与公主生出嫌隙,甚至对皇上您,也会少一分亲近。草民不愿置少主于不忠之地,让少主为难,恳请皇上准许草民自刎,就说是草民心甘情愿的,少主……便不会生烦忧了……”
她说完,再次俯身磕头,额头触在宫砖上,发出“咚”的一声,可见这个头磕得认真,磕得极有决心。
她伏在地上,因此便没有看见皇帝的表情。
枭泽却由衷生出佩服,心说:到底还是拳拳之心最厉害,否则谁人能在一千一万个答案里,独独挑中那唯一正确的答案。
千算万算,不如纯心简单。
皇帝说:“好,朕准了。”
云琛忍着哭腔,大声道:“谢皇上隆恩!”
话音落下,还未来得及起身,她便觉后颈猛然剧痛,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着晕死在地上的云琛,皇帝道:
“江鸣一个老谋深算的叛徒,却养出这么个纯心无邪的徒弟。”
枭泽笑道:“皇上,不瞒您说,我都有点儿羡慕江鸣了。”
另一边,对皇宫内苑中,云琛如何经历生死考验的一切,霍府上下完全不知。
直到第二天上午,众人才发觉不对劲。
从来不睡懒觉的云琛,今日迟迟都未露面。
叶峮在府里转了一大圈,人人都说未见到云琛。
他只得去屋子里找她,还是没人。
最后,叶峮不得不推测出一个荒诞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