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立碑,只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
姬淑慎说他不配立碑的,本也无所谓他被扔到乱葬岗去,但听说先人骸骨无土掩埋,影响儿孙,所以才为他敛葬,且若不葬了他,老太太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至于顾青舞的尸身,她看见顾青兰去收拾了。
晚上,宋惜惜派人过来请她到王府陪王之语用膳,顺便开解开解她。
王之语知道父亲被腰斩的事,她从书院回来就一直心情低落,不吃饭,也不说话。
姬淑慎本也打算去王府看女儿的,但她知道自己纵得了一纸休书,可人家依旧将她当做王家妇,今日王彪才被腰斩,担心于先生觉得她晦气,因而不敢前往。
如今王妃派人来请,她当即换了衣裳便去。
王之语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场,那到底是她的父亲,她恼恨他,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等她哭完,姬淑慎帮她梳发,跟她讲道理,“他行刑之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他坦然赴死谢罪,我去送他的,他让我告诉你们,做人立身要正,切莫心存邪念,千万不可因利益而埋没了自己的良心,要勇敢,坚毅,无惧艰困,遇事不逃避,勇于面对。”
王之语掉着眼泪,鼻音重重地道:“娘,这是您跟女儿说的话,不是他说的。”
姬淑慎在铜镜里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轻声道:“是娘说的,你要把娘说的话记在心上,以他为教训,遇到什么事情要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的,你勇敢地面对,解决,然后大步迈过去。”
王之语重重地点头,“女儿知道,女儿不会让娘亲失望的。”
姬淑慎慈爱地抱着,眼底一片濡湿,“好孩子。”
第1399章 恨他的
宋惜惜在书房里写了封信,交给于先生,让于先生派人送往南疆给谢如墨。
南疆的情况她知道,维克多囤兵不攻也不退,僵持着。
但大家都知道,维克多只是在拖延,他请旨上南疆战场,是立下军令状的,结果谢听严没成功,自然就无法分给他城池回去交差立功。
他就这么草率班师回国,只怕项上人头也是保不住的。
所以,他试图与草原结交,想给自己觅一条退路或者出路。
可草原本来就厌烦战争,草原夹在中间,艰难求存,必须要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偏帮,这才能求得安稳。
如果真的要选一边,肯定会选商国。
自然,能不选就不选。
维克多强弩之末,之前师弟送回的塘报里说,他打算追着维克多打,打到他们怕为止。
不狠狠地打怕他们,他们总是野心不熄。
她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想起方才在家书里写了句想他的话,脸颊便一阵发烫。
“惜惜!”沈万紫在外头敲门。
“进来。”宋惜惜连忙双手搓了一下脸,端正坐姿,看着门被推开。
沈万紫带着姬淑慎进来,道:“姬娘子说要来跟你道谢。”
姬淑慎上前行礼,眼眶还残留了微红,“王妃,这些日子承蒙关照,我实是无以为报……”
宋惜惜笑着打断她的话,不愿气氛变得沉重,“以身相许便罢了,我不好。”
姬淑慎一愣,见她眉目促狭,也随即笑了。
沈万紫没陪她们一起坐,说是要去望京楼,万宗门的人和沈家的人如今都还没离开,沈万紫如今晚上都跑去望京楼住。
宋惜惜问了老夫人的情况,姬淑慎眸色黯然,“从刑场回去,便是一直哭,谁都劝不住。”
“你呢?你心里难受吗?还是恨他?”宋惜惜问道。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宋惜惜知道她心里堆积了许多情绪,需要找个宣泄口。
姬淑慎一听她这样问,下意识地坐直,开始穿上铠甲武装自己,脸上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可片刻之后,她想起了方才跟女儿说的话,她决定直面自己心底的情绪,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的字,“恨!”
恨意,甚至在她眼底翻涌。
“都说人死恩怨消,可我耳边总会想起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孩子们惊慌失措的哭声,那时候我们全家都置身于被杀头的危险中,生死全在皇上一念之间,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虽然我们从天牢里出来了,可我们活着出来不是他的功劳,但凡,他在得知我们入狱之后,选择回京投案伏法,我都不会这么恨他,王妃可能无法明白身处天牢,生死难料的恐惧,更无法感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押着前往流放之地,是有多悲愤痛心……他甚至到死的那一刻,还在埋怨我,我庆幸他到死都不知错,否则我肯定会少恨他几分,我不愿。”
姬淑慎说着,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不断滑落,她真的太需要放肆地哭一场了。
宋惜惜起身送上手帕,轻声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姬淑慎接过手帕,以手帕捂脸,恣意地哭了一场。
第1400章 淮王妃跳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宋惜惜刚回到京卫府,就被淮王妃堵在了门口。
宋惜惜许久不曾见过她,应该说,她也许久足不出户。
这一次淮王被抓回京师,他的儿子没有被抓,穆丛规的军队还在继续搜捕,估计肯定是要被抓回来的。
淮王妃担心自己的儿子也遭连坐,要被判处腰斩之刑,急忙便先来找宋惜惜求助。
其实早在淮王被押送回京的时候,她便已经去找过澜儿,让澜儿向宋惜惜求情。
但澜儿没答应她,甚至从没在宋惜惜面前提起过,宋惜惜知晓,还是石锁师姐告知的。
“惜惜!”淮王妃快步迎上去,一张脸焦灼不安,“姨母有事找你,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可好?”
宋惜惜道:“我有差事在身,不得空。”
淮王妃赶紧展开双手拦着,哀求地看着她,“就说几句话,你救救你表哥,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被他父亲带坏的,你一定要救他啊。”
宋惜惜望着她发红的眸子,想起外祖父回京的时候,被拘在了府中,她却连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唯恐惹祸上身。
说不出她是天性凉薄,还是自私懦弱,但不管什么原因,宋惜惜并不想搭理。
她绕过淮王妃的阻拦,大步进去,吩咐京卫驱赶。
身后,传来淮王妃哭泣的声音,“惜惜,你就当真这么无情?你小时候,姨母待你这样的好,你都忘了吗?”
见宋惜惜不回头,她陡然大声道:“宋惜惜,你母亲最疼我,你见死不救,她会埋怨你的。”
宋惜惜站定身子,回头看着淮王妃,眼底透着湛人凉意,冷冷道:“原来你还记得我母亲待你好啊?那你可记得外祖父如何宠你的?”
淮王妃顿时语塞,“我……”
宋惜惜转身进去,没再搭理她。
淮王妃连续来了两日,便没有再来,在京城她也没有好好经营人脉,便有经营,如今淮王是逆贼,谁敢与她往来。
加上淮王的亲王的身份迟早是要被废黜的,她这王妃头衔,也仅剩一根丝吊着,随时会掉下来。
她其实还可以求助娘家,淮王保不住,但萧家若掌着成凌关,求皇上对淮王世子网开一面,总还是能做到的。
但是,淮王妃忽然知道礼义廉耻了,自己曾经对父亲不孝,不敢去信求到他老人家跟前。
她就这么放弃了。
开始变卖府里的产业,收拾金钱细软,想着找机会离开京城。
只如今朝廷派人盯着淮王府,产业是无法变卖的,倒是金银细软随便她收拾,前提是她能离开京城。
只是,还没等她谋划好如何离开京城,大理寺便派人把她抓走了,皇上旨意也随即下来,废黜亲王封号,玉牒除名,抄家。
澜儿因早早被赶出家门,所以并未受到牵连,她也知道如今求皇上跟前求情,毫无用处不说,自己也会栽进去,到时候,也只会给表姐添麻烦的,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做。
关押淮王妃之后,齐帝师趁夜来到了大理寺,说是要见秋蒙一面,而且,他要求的是单独见秋蒙。
陈以不敢擅自做主,齐家到底是外戚,齐尚书更被弹劾过,皇上对他们一家颇为不满,也有些忌惮。
齐帝师见他为难,便说可以请北冥王妃作陪,如此便不算单独会面。
陈以派人去通知宋惜惜,宋惜惜知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趁着官服没换,便策马前往大理寺。
第1401章 成王败寇
齐帝师和秋蒙是在大理寺的审讯屋见面,两人对向坐着,中间隔着一张陈旧的桌子,宋惜惜则坐在了录事的桌子后面,与他们隔得不远,便是再如何轻声说话,她都是能听得清楚的。
呼吸声,心跳声,偶尔或有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却没有对话。
甚至两人都没有过几次视线交汇,像两个强行坐在一起的陌生人,疏离,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