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条下肚,连汤都喝了大半,颇显得有些心满意足,笑着道:“这面条做得不错,赏。”
梁嬷嬷兴高采烈地出来领赏,必须兴高采烈的,皇上赐,做奴才的哪能不高兴?
肃清帝出手大方,给了一锭银子,梁嬷嬷捧着一锭银子欢天喜地地谢恩出去了。
肃清帝又提了要求,说想看沈青禾作画。
于先生自然不好邀请他去书房的,书房里有些东西,总归是不好叫他看见,便叫人摆下案桌,文房四宝,颜料等用具。
沈青禾立于案桌旁,扎起袖子,问道:“皇上想作什么画?”
肃清帝端坐着,道:“朕。”
沈青禾一怔,“皇上要入画,为何不找宫廷画师选个和风暖阳的日子?”
这事是有讲究的,选吉日,着衮服或冕服,或坐在龙椅上,或与皇后娘娘一同入画,总之没听过如此随意地大晚上跑到臣子家里,坐在臣子的椅子上入画的。
“就这样,挺好,开始吧。”肃清帝正了正衣襟,道,“不需要太正式,朕现在是什么样,就画什么样,不必额外润色。”
他的眸光落在了宋惜惜的脸上,眼底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本来是抿唇的,如今唇角也弯起。
宋惜惜感受到他的视线,垂下眸子不跟他对视。
她想再提一次离开,肃清帝因一直看着她,所以在她开口之前,肃清帝便道:“宋爱卿,你不要说话,就一旁看着便好。”
宋惜惜只得把到唇边的话咽回去,应了一声是。
她只能专注看着沈师兄作画,看他下笔迅速且巧妙地勾勒出一堆线条来,之后,再将线条衔接,或补笔或留白,很快,一张酷似皇上的脸形便被勾了出来。
正厅里,鸦雀无声,只有大家甚至控制过的呼吸声。
这样无聊的场面沈万紫本来是待不下去的,但她没走,坐在宋惜惜身前的矮几上,依偎着她,偶尔帮她拢一下覆在腿上的薄被。
宋惜惜则帮她把发髻扶正些,簪子压好些,便扶着她的肩膀端坐着。
肃清帝看着两人互动的一些小细节,眼底的温柔越发明显,也越发的悠远,忽然开了口,“有朋友真好。”
忽然发出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下,好在沈青禾不受打扰,依旧落笔飞快。
当他进入状态之后,除巫所谓师叔的声音之外,无人可以打扰他。
第1432章 朕该回宫了
沈青禾的画确实笔功了得,栩栩如生。
大家看着画纸上的人,再看看坐在椅子上依旧不觉得疲惫的肃清帝,简直就是人入了画,连方才的神情都是一样的。
眉眼边不怎么清晰的细纹,鬓边的几丝白发,右边嘴角下的一颗小小的黑痣,唇上的纹路,细节丝毫都没有放过。
衣裳还没上色,但衣裳的花纹已经勾勒出来了,也丝毫没有差别。
肃清帝仿佛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清晰的自己,怔怔了好一会儿,摸着自己的脸,“朕真的有些老了。”
他平素连铜镜都很少照的,便是照也不似这般清晰模样。
“皇上不老,老奴瞧着皇上也不过二十出头些。”吴大伴恭维地道。
肃清帝笑着扫了他一眼,又道:“朕和皇弟确有几分相似的。”
说着,他看向宋惜惜,“爱卿觉得呢?”
宋惜惜方才一直在打哈欠,打得眼眶都发红了,听他这样问,点了点头,“是的,皇上和王爷有几分相似。”
肃清帝笑得眉目更开朗些,仿佛眉宇间的沉郁一扫而空了。
宋惜惜心底补了句,但师弟好看很多,骨相更英挺。
他们五官确实有些相似,毕竟同一位父亲,母亲又是亲姐妹,只是往日不会认为他们相似,气质太不一样了。
皇上不爱笑,威严冷肃,感觉脸上的线条也刚硬许多。
谢如墨娶妻之后整个人柔和了许多,若是把肃杀之气收起,便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肃清帝望着这画很久很久,尤其是看着眼睛,最后,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沈青禾,连宋惜惜都可以回去休息了。
正厅里,肃清帝依旧坐在正坐上,望着坐在右下侧的沈青禾,“沈先生,你把朕的心思都画出来了。”
沈青禾低头,眉眼落了无奈,“草民并不知晓皇上心思。”
肃清帝薄唇抿了抿,眼底结了浓郁,“你知道,宋惜惜也知道,朕不该来,朕这辈子不曾放肆过,想放肆一回,可其实朕坐下来之后便后悔了,朕这辈子不曾由过自己的心意,放纵导致的后果是朕承受不起的,朕懂得如何约束自己的心,沈先生不必担忧,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
“皇上品性高洁,草民佩服。”沈青禾的心稍稍放松了些,真害怕他与燕王一样,说着想放肆一回,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朕不高洁,朕只是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为。”肃清帝皱起眉头,想了想,“其实许多事都不可为,但有些事情不得不为。”
沈青禾眼底透着疑惑,就当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
肃清帝笑笑,“朕不想当昏君,但朕也怕做了愚君。”
沈青禾继续眼神疑惑,但说了句,“皇上不是昏君,也不会是愚君。”
“谁知道呢?”肃清帝这会儿显得有些疲惫了,伸手扶了扶额,“朕想不透,猜不透。”
沈青禾说:“既是猜不透想不透,为何不直接看?就算看不透,也总看到一些的,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似微怔了下,“看总是能看到些东西的,你说得也对,可朕在高位,底下做面子的人多了,原先谁又能想到谢听严有谋反之心?”
沈青禾道:“总不能一概而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历朝历代,像谢听严这样的人,总是少数,皇上也该看到那些安安分分的王爵,他们才是大多数。”
肃清帝沉默良久,抬起眸子道:“朕该回宫了。”
第1433章 还是传了出去
书房里,灯还亮着。
听了沈青禾的话,宋惜惜长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我这伤可以快些好了,实在把我闷透了。”
于先生说:“今晚实在吓得够呛。”
沈青禾看向宋惜惜,轻轻叹气,“如果他真学燕王,那师弟大概是要学谢听严了。”
“他会估量后果。”于先生说。
宋惜惜十分郁闷,“我觉得他真的好没来由啊,我小时候,他和二哥他们交好,拿我当妹妹看待,后来我入朝,他也着实将我当臣子看,怎么忽然生了这样的心思。”
于先生道:“怎是忽然?王妃忘记当初收复南疆回来,他曾想过让您入宫为妃吗?”
“我一直以为,他是想用我逼师弟卸兵权的。”
而且那个时候因她是宋怀安之女,让她入宫是为了防着有心之人娶了去。
沈青禾想了一下,道:“其实那个时候,他大概是对你动了心思的,只是衡量过选了最大利益,便将你放弃了。”
他说完看着宋惜惜,“如果那个时候真的让你入宫,你会入宫吗?”
宋惜惜立刻摇头,“不可能,我会收拾包袱回梅山。”
“是单纯不想入宫,还是因为不喜欢他?”
“师兄,这不是废话吗?既不想入宫也不喜欢他啊。”
“但你那时候大概也不喜欢师弟,为什么却会毫不犹豫嫁给他?”沈青禾眼底充满了促狭,“还是说,那个时候其实你已经喜欢小师弟,只不过自己不知道,又或者不愿意承认。”
宋惜惜起身,踮脚往外走去,拒绝回答。
谁知道?那个时候确实没多想,只知道心里没有不情愿,还有些期待。
沈万紫扶着她回去,怏怏不快,“皇帝脑子糊涂了不是?大半夜的来王府,外头的人知道了,不知道会乱嚼什么舌根子。”
早先他就一直留惜惜在御书房说话,已经惹人闲话了,特意弄伤自己来躲他,他却直接寻府里来了。
哪怕对外说是来找沈师兄,也没有人相信啊。
沈师兄一介白身,要见他,传他入宫去便是,哪里犯得着大半夜的出动圣驾亲自来寻?
“他看你的眼神,我真是……头皮都发麻,说不出个什么感受来,不像当初燕王看我那般色一迷迷,又不似王爷看你那般温柔自然。”
宋惜惜道:“这事别提,就当没发生过。”
“王爷要是知道,心里得多膈应啊。”
宋惜惜想说不让他知道,但想想也觉得没必要瞒,更瞒不住,只现在别让他知道就是了,战场上生死攸关,莫要为这些事情烦心。
自从师弟率兵追击出去,她的心就没有一刻能安定下来的,恨不得亲赴战场和他并肩作战。
“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宋惜惜喃喃说。
翌日一早,于先生和路总管便传召府中的人到前院,让他们闭紧自己的嘴巴,莫要在外头乱说些什么,否则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