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宋惜惜想过生不生孩子的问题。
怀孕生子的过程虽艰难,却不是叫她最害怕的。
只是她自己经历过家破人亡,加上他们夫妇都身负要职,若有战事,上便上了,回不回得来,却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没有爹娘的孩子,太苦太苦了。
这样想过许多回了,到拿决定的时候,却不能一口便说出“不生”两个字来。
她望着他,“抛开那许多顾虑,你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或者说,你真能接受自己没有子嗣继承家业吗?没孩子,北冥王府这一脉就断了。”
他方才说的三点,考虑了皇上的忌惮,考虑了她的受苦遭难,唯独是没有说到他想不想要个孩子。
京城权贵,都盼着多子多福,怕就怕他如今觉得无所谓,但年纪长些的时候,又羡慕儿孙绕膝的日子。
谢如墨显然是想过的,所以回答毫无犹豫,“我的人生有你便是莫大的幸运,其他都不重要,你若想有,我欢喜,你若不想要,我也欢喜,母妃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她说我们喜欢就好。”
宋惜惜靠在他的怀中,抬头看着极力抽芽的梅树。
能生而不生,或许是个异类,都说女人需得成亲生子才算完整,但如何定义完整?自己的人生总不能让别人来定义吧?
或许会有遗憾,但人生嘛,总会充斥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遗憾。
活法也有千百种,选最合适自己的便是了。
她这般想,心下已经有了决定,望着他,“这药若要吃,也得当着皇上的面吃下去。”
“好!”他抱紧了她,将脸埋于她的发间,“我们就这么决定了。”
末了,他又说了一句,“青雀说,这绝嗣药也并非全然稳妥,说是有一个人吃了,但娘子还是怀上了,可也就只有那一个,因此怀上的可能性很微。”
宋惜惜道:“那没事,若真有一线缘分,便生了。”
第1564章 继后
春雨贵如油,便是四月的雨,来得也不算迟。
肃清帝立于御书房外的廊前,看着风灯在雨夜里摇曳,眼前所见,似幻似梦,似真似假。
谢如墨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雨里,望也望不见了。
他心头泛起了苦涩,回想起他毅然决然地服下那颗药,不带一丝的犹豫的模样,他放心的同时,也难受。
是他将皇弟逼到这境地的,他们夫妇还这样年轻,便不纳妾,也可生三五个孩子来。
但这药吃下了,他这一脉便断了,就算可以过继,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如何不算遗憾?
作为兄长,他觉得无比惋惜和心疼。
但作为皇帝,他真正可以放心了。
矛盾的情绪,使得他幽幽叹气,说:“世间安得双全法?如何做,都不得舒心如意。”
声音很轻,被雨声掩盖,连站在他身后的吴大伴都没听到。
春去冬来,腊月初八的时候,家家都在准备腊八饭,肃清帝迎娶了继后进宫。
继后姓陈,叫宜春,其兄乃是大理寺少卿陈以。
陈家算不得显贵世家,祖上曾经商,陈皇后的祖父爱读书,陈家这才培养他出来,根基不算深,直到陈以官拜大理寺少卿,陈家这才慢慢兴盛起来。
如今陈家旁支依旧是有经商,肃清帝调查过,陈家没有官商勾结的情况。
这样的家世,很符合肃清帝的要求。
陈皇后今年已经十九了,一直没有议亲,是被家事耽误。
陈母多病,不能掌家,陈以的夫人早几年因着难产去了,至今还没续弦,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便落在了陈皇后的头上。
她年纪轻轻便开始掌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太后觉得后宫交到她手里也放心。
这一年的除夕宫宴,便是陈皇后操办的。
这一年里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所以除夕宫宴她办得低调,却不寒酸。
宫宴之后,她与嫔妃请了内命妇叙话。
她没有皇后的架子,却自带一股威仪。
她格外留意宋惜惜,眼神带着敬重,只是没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夸赞的话。
这一次的除夕宫宴叙话的气氛,是宋惜惜嫁入皇家之后,最舒服的一次。
没有人阴阳怪气,没有人尖酸刻薄,便是私下有些龃龉的嫔妃之间,在这里也显得一团和气。
离宫的时候,就连敏清长公主都说,陈皇后实在体贴,知晓她血虚,今晚叙话时给她的上是红枣桂圆茶。
宋惜惜想起自己喝的那杯石斛田七茶,觉得陈皇后确实用心了,她是习武之人,领着玄甲军,偶尔训练,摔摔打打,少不了会有些碰伤撞淤。
过完了年,肃清帝便将太子放在陈皇后身边培养感情。
太子是有些抵触的,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来当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淑妃。
陈皇后感觉到他的疏离和冷淡,也不在乎,只是跟他说:“本宫名分上是你的母后,但你心里,永远可以放着你的母妃,没有人比她更爱你。”
太子眼眶顿时便红了,“你听说过我母妃?”
“听说过。”陈皇后温柔地蹲下,握住他的双肩,“她是一位好娘亲。”
陈皇后的话,触动了太子,他终于像个孩子似地哭了起来,“孤很想她,一直都很想她。”
陈皇后叫人关闭殿门,让他肆意地哭一场。
第1565章 摄政王
二月初二,龙抬头。
丹神医从神药山庄回来了。
风尘仆仆了一路,进京之后便马上入宫,连衣裳都没回去换一身。
肃清帝正在御书房议事,听得丹神医求见,当即屏退了大臣,只留下谢如墨,然后请了丹神医入殿。
丹神医离开京城有一年一个月了,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发鬓皆花白。
肃清帝走下来扶着要行礼的他,这一年的等待,如今迎来答案,他反而害怕了。
“放心。”丹神医先说了两个字,着实是让肃清帝和谢如墨悬着的心慢慢落下。
请了丹神医入座之后,他叹气,道:“原先来过信,说是稳定些,无性命之危,可刚去信没多久,便出现了痨血症,病情发展迅速,老朽以为他熬不过来的,人都进入弥留了,却不料他又闯了过来,其实这一年来,他真是一关一关地闯,真是了不起。”
肃清帝听着他说,眼眶湿润,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如今,他好多了,虽不能行走,但有人推着他到处去,也不必一直闷在屋子里,说来也怪,你们总说他往日不怎么爱学习,可他对医理却十分感兴趣,跟着背汤头歌,跟着认草药,如今送到他跟前的药,他闻一下便能分辨出用了什么药,老朽走的时候,他正在学诊脉。”
肃清帝有些惊奇,“竟有这天赋?”
丹神医笑着说:“倒也不必要求他成为如何出色的大夫或者炼药师,他若有兴趣,也可以打发日子。”
肃清帝想他得紧,可惜山高路远,一个回不来,一个去不了,若有兴趣可打发日子,专心钻研,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那他……可想着宫里头?”肃清帝问道。
丹神医叹气,“想自然是想的,刚清醒那会儿,总是问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什么时候才可见到皇上和皇祖母,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瑞儿。”
“没提及他母后?”
丹神医回忆了一下,“还真不曾听他提起过。”
不提,不代表不想,大家都明白这道理。
再问了许多细节,丹神医都一一回答。
说完大皇子的事情,丹神医为他把脉,把脉之后,说需要换方子了。
肃清帝知晓自己的病情已在进展,他最近总觉得乏力疲惫,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毕竟,从丹神医原先说的三四年之期,已经过了两年。
预估和实际,总有些差距的。
丹神医用了一个月去调整方子,适应过后,效果也慢慢地出来了,丹神医和太医院总算能松口气。
丹神医依旧是住在宫里头,但身边已经不需要再安排谁来保护。
这一年,商国也迎来了肃清帝登基之后最繁华的盛世,对外无战事,国内无土匪山贼,粮食丰收,赋税收缴也十分顺利,国库渐渐充盈。
商国与西京的互贸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但渐渐也步入正轨,越来越多的西京人来到商国做生意,也有不少商国人愿意去西京寻找商机。
翌年中秋,肃清帝封谢如墨为摄政王,由他监国。
他的身体渐渐差了,有时候会被疼痛折磨,没有精力管理朝政。
他没什么不放心的,谢如墨已经服下了绝嗣药,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只能真心实意地辅助太子。
既没有子嗣,他也不必冒险做篡位逆贼。
而丹神医也坦然告知,可能就只有三个月或者半年了。
肃清帝想将余下的日子真正地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