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不敢再提,可心里绝望得紧。
忧思过重,我得了心病,睡不着,也吃不下,心里总想着,活着实在太没趣了。
这日,我忽然便下定了决心,禀了母亲说要去更山寺拜佛,母亲知晓我郁闷,便叫车夫丫鬟跟随我去。
更山寺后山有一个湖,那湖深不见底,我若是“不小心”掉下去,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了。
到了更山寺,我在佛前默默忏悔,我并非不孝,只是实在没了活路,希望万佛护佑我父母身体康健。
拜完了佛,我借口说饿了,差一个丫鬟去给我取茶水,另外一个去给我打些斋饭。
等她们都离开,我便迅速往后山去。
站立在湖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我心里有些恐惧,但想到以后的日子,恐惧也就没了。
正当我要跳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听说这湖里有水鬼,专门抓好看的姑娘去做替身,做了替身便永远留在这深潭淤泥里,姑娘切莫走得太近了。”
第1586章 沈怡篇3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一人站在我身后不远处,被树荫笼罩着,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瘦削落魄,眼底还带着乌青。
竟然是他,那桥头卖画的书生,也是学政口中那个不上进养花娘的退学书生。
“你胡说。”我瞪圆了眼睛,想起他说的话,心里不免犯怵,“我从不曾听过这里有水鬼,你诓人。”
我不怕死,但我怕鬼,更怕被压在那泥潭下。
“我不骗你。”他走出来,身形在风中更显得瘦弱,“你看着湖边四处都无人便知道了,否则这么好的风光,怎无人来观赏?”
“那是因为礼佛的人都不是来观光看风景的,他们拜完自然就走。”我说,但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总觉得那深不见底的湖水有什么东西似的。
他站定了,道:“礼佛之人,敬畏天地与自然,若有这般好的风光,肯定是要来看一看的,这样的地方,应是钟灵毓秀,偏生无人来,姑娘不觉得奇怪?”
我不知真假,但我知晓他是个不靠谱的人,加上我也不敢在这里死了,便要转身离开。
“来这人世一遭不易,千万不可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有些人想活,千辛万苦都活不成呢。”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幽幽响起。
我听得这话有些奇怪,回头瞧了他一眼,竟见他眼底泛红,似有泪光。
我忽然有奇怪的念头,“你该不是来这寻死的吧?”
他错愕,连忙摇头,“不,小生将母亲牌位安置于庙里,顺道来这里走一走的。”
我这才留意到他身上的衣裳,竟是孝服。
“你……节哀吧。”我说了句。
“多谢。”他竟郑重对我施礼,那句节哀我不过是随口说,并无真心安慰的意思。
他双肩耸下,竟落了泪。
除了孩童,我不曾见过男子落泪,一时竟不知道是走还是说些什么继续安慰他。
我想了想,丧母确实可怜,便道:“你也莫要过于伤心,母亲走了,还有父亲要孝顺的。”
他脸色惨白了几分,“我父早丧,如今只我一人了。”
我没想这安慰竟是伤口撒盐,只得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
“无妨,再难,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活着,便能挣出困境。”他似乎若有所指,顿了顿还添了句,“若是觉得内心不安宁,便多些来聆听大师诵经。”
我想起自己的困境,沉默半晌,转身离开了。
回去之后,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轻易便想着去死,实在是十分自私的行为。
我若不同意这门亲事,为何不跟爹娘说说呢?
我鼓起勇气,找到了母亲,同她说不愿意嫁给梁知春。
母亲大吃一惊,但随即叱喝道:“这样的话不许再提,若传了出去被梁家知晓了,这门亲事就要黄了。”
我跪下,哀求道:“母亲,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嫁给他,他并非良人。”
母亲看了我好一会儿,微微叹气,“他是不是良人有什么要紧的?总之嫁过去之后,你父亲可以保证你在夫家能锦衣玉食,梁二公子也不敢欺负你太过。”
我反问,“那我不嫁,父亲便不能养着我吗?”
母亲沉下脸来,“荒唐,女子哪里有不嫁人的?你若不嫁,沈家的其他姑娘当如何?”
我委屈地流泪,“我不嫁而已,同她们有何相干?”
母亲严厉地道:“你不嫁,外头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语往我们沈家身上泼,其他姑娘能落个好名声?你怎能这样自私的?是谁教坏了你?”
我还想再争辩几句,母亲已沉着脸怒斥,“出去,休得再提。”
我看着母亲阴沉的脸,顿时心如死灰。
第1587章 沈怡篇4
求母亲不成,我便去求父亲,却换来更严厉的斥责。
不止如此,他们觉得我会反对这门亲事,是和梁知春没有相处过,横竖如今婚事已经在议了,便干脆叫梁知春领我出去游玩,培养培养感情。
我不愿意去,被母亲身边的妈妈硬塞到马车上去,还严令丫鬟盯紧些,免得我说出不得体的话来。
梁知春长得油头粉脸,一开始对我倒是一两分尊重。
但渐渐便露了本性,对我的相貌品头论足,说若我不是有这副好皮囊,又是沈家的女儿,是决计不肯同意娶我进门的。
他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若仅仅是这样,或许我不会有之后的念头。
在回程的时候,他借意送我上马车,竟在我臀上掐了一下。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去。
对上他轻佻的眼神,我泪水夺眶而出,羞辱的感觉使得我全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动作,丫鬟和车夫没有看到,反而觉得他细心体贴,回去在母亲面前一顿夸。
我委屈地跟母亲说了这事,母亲却认为我是故意编派,又将我斥责一顿,且禁足了三日。
被禁足的三日,我都是以泪洗脸,我甚至后悔那日听了书生的话,没有跳进湖里。
我嫁给梁知春,与堕入泥潭有什么区别?
解除禁足之后,我再一次去了更山寺,以同样的借口支开了丫鬟。
这一次,我是抱着必死的心去了湖边。
却不料,在湖边我又遇到了那书生。
他落寞地坐在湖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湖里扔小石子,小石子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头过来,看到我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忙站了起来。
初冬的日头薄薄的,打在他白净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光。
“姑娘没事吧?”他看着我的眼睛,哭了几日,我的眼睛如今还是肿的。
“有事!”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不,那或许不是勇气,是心底逐渐发疯,“我不能生育,你愿意娶我吗?”
他瞠目结舌。
“我没活路了,要么死,要么找人娶我。”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找到有人娶我,父母就能为我推了梁家的婚事。
他看了我许久,像是在衡量真假。
“我不能生育。”泪水夺眶而出,我哽咽强调。
“不重要。”他轻声说,“活着才是要紧的,不要去死,如果你必须有人娶,才能活,那我娶。”
他竟然说不重要,竟然说不能生育不重要。
我擦去眼泪,道:“明日来我家提亲,我叫沈怡,沈家的姑娘。”
“我在沈家见过你。”他说。
“我知道你养着花娘,不思上进,退学了还欠下很多钱财债务,我不在乎,你只要将我娶回家,哪怕我们做一对假夫妻也可以。”
他有些莫名其妙,解释道:“我几时养着花娘?我是借了不少银子给我母亲治病,但如今都还得差不多了,我书画买得不错的,还日日来更山寺替人抄写佛经,烧给先人,赚得不多,却也能过日子。”
我看着他澄明诚恳的眸子,他不似撒谎。
他果然去沈家提亲了。
但父亲叫人将他连同带来的礼物一同扔出去,还泼水羞辱了他,说凭他这样的人品家世,也敢求娶沈家的女儿。
父母以为我不知道他这一次来提亲的事,毕竟我是不应该认识他的。
父亲把这事跟我说了,但用意很明显,说能攀上梁家这门亲事已经甚好,如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羞辱你。
我想了几日,终是下定了决心,收拾好了细软,留下一封书信便去更山寺找他,求他带我私奔。
他不愿,但我以死相挟。
逼得他同意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丑陋,很自私,我竟完全没想过他的前程,他的人生该怎么办。
他带着我走了。
一开始,我并不喜欢他,但他待我极好,不管去到哪里,他都写诗作画去买赚取银钱。
他千方百计地想让我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