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一开始,两个人还有点别扭,也曾经因为究竟谁睡床而有过非议——
时珩觉得,顾青棠是女孩子,理应睡床。但他自己也从小就金尊玉贵的,让他睡地上是不可能的。加上两个人已经同床共枕过,多同床共枕几晚也没差。而且,他又不会侵犯顾青棠。
顾青棠当然不同意。且不说之前同床共枕是在她全无意识的状态下,就算是她有意识,也不代表以后就应该怎么样。况且,她有什么不能睡地上的。
争执到最后,顾青棠也不跟时珩说话了,气鼓鼓地抱着被子就走。
时珩倒是没拦她。吹灭灯之后,他听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也慢慢躺了下去。过了许久,顾青棠那边渐渐没了声响,安静下来。
女孩子睡地上,夜里凉气又重,时珩在夜色中,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终于,他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样,长舒一口气,坐起身,看向地上。
月光透过纸窗,照在顾青棠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
时珩轻手轻脚地下床,蹲在地上,看着她的样子,当即便忘了下一步动作。
她的皮肤细细的,看上去就很滑。睫毛很长,眉毛却很淡,鼻子秀秀气气的,嘴巴……大概因为刚才在生气,现在还嘟着。
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味儿,是她随身带的香包散发出的那种气息,很清淡,又有点甜,像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时珩想到了她之前爱做的那种葡萄凉糕,但比凉糕的味道又多出了些氤氲的气息。
他有些贪婪地闻着这股味道,头越来越低,双眼紧闭,最后停在她的脖颈间。
顾青棠的睫毛颤抖起来,她的拳不自觉地握起来,但时珩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就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月辉满地,夜凉如水。
半晌,时珩抬起头,轻轻出了一口气,随即把顾青棠裹在被子里横抱了起来。
他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窗前,吹着风,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随后几夜,顾青棠也不再与他争执,每晚吹灯后,自觉地睡到床上。时珩则多跟杨大嫂要了几床闲着的被子,铺在地上将就将就——总比坐在椅子上睡要舒服许多。
当夜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再主动提起过。
顾青棠不知道那一夜,时珩究竟有没有睡着,反正她没睡着,整晚都把玉哨和玉坠捏在掌心,一动都不敢动。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时珩俯身后长久的停顿,究竟是她的一个梦,还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第三十章 月神礼
夕落村外面的事情,也不知进展如何。
时珩在初到普宁县之时,便曾吩咐时忠、时孝和时仁暗中查办赈灾之事,加上造成水患的直接原因——隐藏在水底的淤泥已经被清除干净,短时间内,他料想普宁县的事不会有太大的耽搁。
同时,他心里清楚,他和顾青棠一起失踪了,时义和时礼礼会更加紧急地追查水神庙之事,所以即便被困在夕落村,他也不是十分着急。
这些天下来,因为没有找到夕落村的出入口,每日两人都会早出晚归地出门溜达。今日照例如此安排。
原本这几天下来,萧之木这个人已经被二人抛在脑后了。时珩还短暂地以为,自己想得太多了,没准顾青棠真的是对的。
然后萧之木就在这时又出现了。
月圆之日,夕落村家家都在门口挂上了荷花灯。
一大早,杨家大嫂就来到时珩和顾青棠的房间门口,特意告诉时珩,说男人把荷花灯挂门口,可保建功立业,家庭和睦。
听闻此话,顾青棠二话没说,拽着时珩就一起去了街上。
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猜灯谜的,打糖人的,现扎灯的,堪比永安城过上元节了。
这样的日子,杨家大嫂说,每个月他们都要过一次。想来也真的是安居乐业,无他事可忙了。
顾青棠是认真要选灯的。
说来惭愧,她虽然不信神神鬼鬼的,但在面对美好的愿景时,总是格外认真。如同之前时珩评价她的玉坠一样,顾青棠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信仰吧——只要相信,并向着那个方向努力,愿望就有达成的一天。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时珩看来幼稚又多余,但没办法,在她无法做到像大人那般无所畏惧时,她还是需要些东西来寄托自己的信念的。
众多荷花灯错落有致地排列悬挂,玲琅满目。在色彩艳丽的堆砌中,顾青棠一眼就看上了最上面一排一盏藕荷色的灯。
她踮了踮脚,没够到。正要跳起来,身后有股熟悉的沉香气息将她笼罩。
虽然知道是时珩,顾青棠还是下意识地回头。两个人距离太近,她被迫使着扬起头,对上时珩一双带着些得意的眸子。
“大……”
“叫哥哥。”时珩无赖般地扬起一个笑。
两个人说话间,另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准确无误地将那只原本时珩已经触到的荷花灯拿走。
时珩只觉手下一空,当即便变了脸色,看向抢灯之人。
来人便是萧之木。
顾青棠也紧随其后,对上萧之木的视线时,双方俱是一愣。
不过转瞬间,顾青棠便雀跃了起来。
她觉得,萧之木能在此时来这里买灯,起码证明,他最近这几日手头比之前宽裕了不少。她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时珩则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从头到脚地将萧之木审视一遍,最后,不耐烦地把灯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来,“这是我先看上的。”
“可却是在下先拿到手里的。”萧之木一点都不在意时珩的态度,面上依旧带着笑,“我倒也不是非此灯不可,只是玉兄,几日不见,依旧是如此……”他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一声,继续道:“我行我素啊!”
时珩压根不理他,朝商贩扔过去几两银子,拉上顾青棠的手便往回走。
萧之木也如上次一般,跟在他俩后面,时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几日前。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时珩猛地停住脚步,把顾青棠拽到自己身后,“怕不是又要邀我们去你那寒舍坐一坐?”
顾青棠觉得时珩实在有些没礼貌,拽了拽他的衣袖。时珩气结,微微眯眼,回头扫向她,让顾青棠当即噤了声。
萧之木像是没有意识到时珩的讥讽一般,挠了挠头,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见二位来买荷花灯,想必是知道村子里的习俗吧?”
“当然。”时珩扬起头,“只是没想到,你还有一颗要建功立业的心啊。”
萧之木大概是觉得尴尬,又挠了挠头,“男儿志在四方嘛。”
“说吧,跟着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时珩无意与他纠缠,直接问道。
萧之木也是直接的人,时珩一问,他就把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
原来,他见时珩和顾青棠买荷花灯,便以为他们也知道夕落村月圆之夜的盛典活动,想要邀请他们一同前去观礼。
对此,时珩和顾青棠一头雾水。
萧之木这才知道,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夕落村,长期与世隔绝,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习俗——每月的月圆之夜,月神殿下会受上天指引,为百姓祈福。
若祈愿成功,则月神殿下一分为二,一个去到天上,助上天保佑百姓;一个留在地上,帮百姓供奉上天。
他说得神乎其神,但因为太过玄乎,连一贯给他捧场的顾青棠都勉为其难地假笑着,好让场面不至于太过尴尬。
见时珩和顾青棠不信,萧之木有些着急——纵然过得并不如意,但对这个小小的村落,他还是有着独一无二的归属感的。
萧之木信誓旦旦,为了表明自己绝无夸张之嫌,他极力想要促成这次的观礼邀约。
说得这样匪夷所思,连时珩都想去看看了。他和顾青棠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致。
三人再度成行。
祈愿的地点要穿越整个市集,大概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几乎所有的人流都在往三人要去的方向行进。
顾青棠的步子比另外两人要小不少,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觉察到她的步速,时珩慢了下来,伸出一只手,回头看向她。
灯火阑珊,时珩的面色显得格外柔和。
一时之间,四周的行人全部成了虚幻的景象,只有时珩是真的。顾青棠看着他,想起那天夜里,时珩埋头在她颈间之时,她狂乱的心跳。
正如此刻。
愣怔片刻的功夫,时珩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有些不解,直接回身冲她走去,拿手去探她的额温。
肌肤相触,顾青棠红了脸颊,她拉下时珩的手,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即低下头,微微抿唇。
时珩不明所以,以至于步子都落在了萧之木的后面。但他也不愿意多做计较了,在这月圆时分,他想把更多的心思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