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顾青棠和时珩都喷嚏连连,两个人意识到,如果不想伤风,最好趁早沐浴。可杨大哥和杨大嫂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他们不好去打扰,只能自己解决。
顾青棠默不作声地在净房烧好水,试好温度后,去唤时珩。
时珩“阿嚏”一声,拒绝了她的安排。
“都要着凉了,大人您能不能别让人那么不省心?”顾青棠有些着急,直言道。
时珩被她数落,不气也不恼,只是坚持让她先洗。顾青棠却觉得,自己身上并没湿多少,先擦一擦就好了。
两个人一时之间竟然僵持起来,不约而同地又是一声“阿嚏”。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要是你先洗,就只能亮着灯洗,可如果我先洗,就可以等我洗完就吹灯,这样黑灯瞎火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就等于什么都不知道?”时珩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他吸了下鼻子,“反正我不先洗,等水凉了,你再去烧新的,看谁耗得过谁。”
“你这不是不讲理吗!”顾青棠扬声道,“你听听你的声音,已经着凉了!”
“我知道啊,所以你先洗,至少有一个人可以不着凉。”
顾青棠说不过他,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把汗巾扔在他旁边,“那你先自己擦擦吧!”
说着,急匆匆地摘掉自己脖颈上带着的玉哨和玉坠,放在桌上,脸色微红地跑去净房,先是烧上新的水,随即转身看向门口。
衣衫褪去,顾青棠觉得自己浑身都有点发烫。
大概是因为夏天蚊虫多,南方的净房都放在屋内——这也是为什么,顾青棠觉得这么不自在。
隔着一层薄薄的棉布门帘,顾青棠有些难为情。刚才赌气直接跑进来,现下才明确地感知到,孤男寡女,水声和氤氲的气息,都那么让人尴尬。
门外,时珩起身走到桌前,随手拿起顾青棠的玉哨和玉坠,对着油灯,细细把玩。
蓦地,他愣了一下,放下玉哨,把手里的玉坠调转了个方向。
怪不得之前就看着这个玉坠有些眼熟,只是因为倒转了方向,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之前在何处见过类似的图案。
时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眉目不自觉地拧在一起,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见过同样的图案,是半块玉佩,只不过他此前见过的那一块,被他随手扔在了书房,时隔那么久,早就抛在了脑后。
第三十二章 玉坠疑
顾青棠沐浴完以后,把衣服穿戴整齐,头发也高高地挽起来,这才放心地走出净房。
一拉门帘,她的头先探出来,看到时珩坐在床上,面颊微微泛红。见状,她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行至床前,伸手附上了他的额头。
“糟了……”
她想说,烧起来了。可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冰冷的手附在了她的手上。顾青棠有些诧异,对上时珩的眸子,才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深不见底。
“顾青棠?”他出声问道。浓重的鼻音和沙哑的嗓音也难掩他的疑问。
“是我,怎么了?”顾青棠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拍了拍他握着自己的手,随即又附上他的额头。“是烧糊涂了吗?”
这次,时珩没再动,而是闭上眼睛,眉目间满是疲惫。
顾青棠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当是他太难受,她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道:“那大人,您还能沐浴吗?”
如果不能,这头发湿成这样,恐怕会加重伤寒。
听到她的问话,时珩睁开眼睛,想要起身,却一个趔趄跌回了床上。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倾吞,他沙哑着嗓子说:“不然算了吧。”
顾青棠当然不会放任他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最后折中的办法是,他先横着躺下,头冲床外,等她帮他处理一下头发再睡。
时珩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气力,便由着她摆弄自己的身体,最后依她所言,将头发尽数散开,沿着床沿散落。
一室静谧,闭着眼睛,似乎都能听到顾青棠的呼吸。
即便是对自己,她都没这么认真过。顾青棠一寸一寸地将时珩头发里的水擦干,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当中没人说话。
时珩甚至觉得,自己好似飘在空中,没着没落的,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不真实不踏实的感觉。他一会儿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看到顾青棠,一会儿又看到当今圣上、太后,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真切。
蓦地,顾青棠那个从出生时就挂着的坠子似乎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晃一晃的,他猛地惊醒。
“你最后的记忆,是刚刚沐浴完吧?”时珩突然出声问道。
顾青棠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硬生生地拽了下他的头发。
“嘶”一声,时珩皱了皱眉,露出了平日里那副恹恹的样子,这倒是让顾青棠微微松了口气。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又不淡定了——
“你你你……”
她支支吾吾的,面上也泛出可疑的红光。
“我想起来了。”时珩尽量敛去面上的疲倦,淡淡地说道。他告诉顾青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应该是被催眠了。
顾青棠听闻此话,脑海中又浮现出信安君的样子。
这已经是来到此处以后,她第二次想到信安君了——一次是听到月神这个称谓的时候,她想到了自称“洞神”的信安君;还有一次便是此刻。
老实说,她不相信,自己会接连遇到被催眠这样的事情,况且此间还有着莫名其妙的关联。
这个世界上,把自己当神的人,有这么多吗?
时珩忽略掉顾青棠面上的异色,继续向她诉说他们遗忘的那些事情。水神庙被拆与一家七口灭门案的关联,以及水神庙本身存有的蹊跷。
“所以,我们是在水神庙失踪,到了……这里?”顾青棠环顾四周,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因为有些年头了,墙上有些裂纹。再者杨家不怎么富裕,所以也没什么华而不实的摆设。总之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房间,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在顾青棠发出疑问的同时,时珩也在细细打量她的反应。
看上去,她对他的话照单全收。
她不像他方才,回忆起被催眠而遗忘的那些事时,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所以,应该还没想起来吧。
或者,从头到尾,她都不像他,并没被催眠。
时珩想起从认识她到现在,两人共同经历的种种。
最起码从外表看来,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甚至于她会跟着他走到今天,到达此地,完全就是因为他一时兴起,带着她去见了兰生。
时珩闭了闭眼睛,他不相信顾青棠会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她会有那样一个玉坠?
一个民间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在破解谜题上的特殊才能,在盛府机缘巧合的相遇,她根本就不可能进入他的生活。
又或者,她本就是被别人寻来,千方百计引着他入局的人?
——盛府啊,本来就是包藏祸心的地方。
时珩再度觉得头痛欲裂,他不可抑制地弓起身子,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
见状,顾青棠整个人都手忙脚乱。
时珩的头发刚刚干得差不多,还没来得及束起来,因此凌乱地散在床上。她一时想帮他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拂开,一时又想帮他擦汗,只能跪坐在床上,头压得很低,极力地想要与他平视,最后甚至已经半躺在了床上。
蓦地,时珩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与她对视。
“好点了吗?”顾青棠关切地问道。
她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时珩的视线从她的双眼,移到她的鼻尖,最后精准地落到了她的唇上。
“你想起来了吗?”时珩答非所问地问道。
片刻之后,顾青棠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被催眠的事情。她有些蒙,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或许,她就只是无条件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呢。时珩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如果是这样,那他所有的猜测,都显得那么……不近人情。
“烧得好厉害啊。”她说着,欲起身去烧点水,好给他擦拭身体。可人还没站起来,她的腕上一热,时珩握住她的胳膊,往下一拉,她就倒在了床上。
顾青棠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的头在落至床上之前,被一只大手托住,随后,缓缓地落下。时珩整个人将她笼罩在身下,眸子紧紧盯着她,头越来越低。
眼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顾青棠越来越不知所措。
“大人……”她的手抚向时珩的衣领,摸住后,紧紧地揪着。
时珩急于想证明些什么,于是抛开了所有的场合和忌讳,只是想帮她找回记忆——或者说,通过帮她找回失去的那些记忆,好证明,她待在他身边,没有居心叵测,更不是什么包藏祸心。
“还是不行吗?”时珩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把自己的衣襟轻轻一拉,丝质的袍子倾泻而下,凌乱地盖在了顾青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