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还没去给叔叔阿姨拜年呢,多不好意思啊。”乔月说着就打算还回去,结果林遇直接塞到了小十五的围兜里,摸了摸他的脸,“小十五,喜不喜欢吃糖啊?”
“喜翻~”小十五张着嘴,两颗白牙隐隐若现,转了转眼珠,想起来母亲刚才教自己的话,奶声奶气的说,“哥哥姐姐新年快乐!”
听到哥哥这个词,陈晚望了一眼林遇,果不其然看到他得意的笑容,悄悄顶了顶他的手肘,“看来你上次做的幼儿教育很成功啊,林遇哥哥。”
林遇闻言朝她扬了扬眉,“都说了,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上了车,林遇和袁柯坐前面,乔月抱着小十五和陈晚聊天。
她看出陈晚的眼眶有些泛红,问道:“怎么啦?”
陈晚抚了抚眼眶,摇头说没事,然后将林家父母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乔月听完后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叔叔和阿姨对人真的特别真诚。”
林遇的视线偶尔落向后方,听到乔月的话后,微微侧过脸,问她,“师姐,那我呢?”
乔月还没回答,陈晚就朝他伸出大拇指,“你也特别好!”
林遇嘿嘿一笑,转回去继续和袁柯讨论球赛的事情,飞扬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喜。
乔月看得有趣,对陈晚说:“你真是越来越惯着他了。”
陈晚微微抬了抬眉,“没有吧?”
似曾相识的对话使得两人怔了片刻,上次在清河镇,林遇说要吃火锅的时候,陈晚也是无条件应和。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车内四个人都有些唏嘘,没想到这么快又是新的一年了。
车窗外飘浮着细密的雪絮,陈晚想起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林遇回了北方,她不好意思去乔月家待着,一个人独守在家。
老式居民楼的墙壁不够隔音,只言片语的祝贺与欢笑声灌入冷清的空间内,更衬出孤独,她暗暗期待着之后也能有人陪她一起过年。
现在,这个心愿实现了。
陈晚无声地凝视着林遇轮廓分明的侧脸,不期然的对上了目光,他怔了片刻后,眼尾压出浅淡的折痕,笑容温柔和煦。
在乔月家吃过午饭后,林遇和陈晚直接去了墓园。
陈山去世后,陈家那边也有亲戚提出过要不要把他和梁朝夕合葬,但陈晚拒绝了,陈山很久之前说过不愿再去打扰梁朝夕。
越是爱到了极致,才越是卑微,她去世的时候依然是美好的模样,而他已千疮百孔,满身风尘。
陈晚将百合花放到墓碑前,然后缓缓蹲下,凝望着照片上的人,眼瞳渐渐蒙上清浅的水光,温柔的笑了笑:“妈,我回来了。”
熟稔的口吻,仿佛从未分离过,也许下一刻,梁朝夕就会对她说:“晚晚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母女两人将饭菜端上桌后,便能听到楼道里传来钥匙串的声音,门开后,露出陈山清隽的面容。
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欢声笑语交汇,调羹碗筷相碰,构造出平凡又温情的氛围。
陈晚漫无边际的诉说着学习与生活上的事情,神情依旧稚嫩如孩童,说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却会停顿片刻,默默垂下眼睫,掩饰住悲伤的情绪,因为母亲已经无法与自己共情了。
林遇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沉重,在听到陈晚念他的名字后才缓慢的回神。
她微微抬起脸,与他对上视线后,弯了弯眉,平静的目光落回照片上,“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我喜欢的人,林遇,他也来看你了。”
林遇俯下身,深深鞠了一躬,却意识到不知该怎么称呼,毕竟照片上的人样貌相当年轻,停顿半晌后,有理有节道:“你好,我是林遇。”
陈晚被他拘谨的模样逗笑,林遇看到她的笑颜,终于松了口气,抓了抓后颈处的碎发,讪然道:“我理解你上次为什么那么紧张了。”
“别紧张,我妈妈性格很好的。”陈晚站起来,牵住林遇的手,语气诚挚“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回到这里。
她微凉的指腹像一层薄雪,林遇反握住,揉按片刻后揣进衣兜里。
雪意渐浓,陈晚将花束摆放好后,同母亲说了告别,朝林遇露出和软的笑容,“走吧。”
林遇点了点头,临走前,神情郑重的望了一眼墓碑,语气认真得无以复加:“我和晚仔还会再来看望您的。”
陈山的墓在远郊,过去的话可能都要入夜了,顾虑到天气原因,两人商议了一下,计划第二天再去。
从墓园出来后,本来打算直接回到弄堂,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吸引了陈晚的注意,她愣了两秒后,问林遇可不可以和她去一个地方。
林遇颔首,付好车费后,跟着她去了一个老公园,门口斑驳的木牌上积了一层薄雪,更显破旧。
“以前我经常来这个公园,因为家就住在附近。”陈晚同他解释为什么要来这里,“也是我爸妈相遇的地方,小时候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就想带你也来看看。”
林遇的步子停顿了片刻,因为她的话,心头一暖,“那你带我好好逛逛,咱们重温一下晚仔的童年时光。”
“好,首先我带你去看看我最喜欢的地方,天鹅湖。”陈晚依偎着林遇,双手环住他的衣袖,像个小树袋熊一样粘着他,“就在前面。”
林遇顺着她说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汪清润的湖泊,粼粼的水面上映着繁茂的乔木绿影,枝梢间堆着几簇白雪,显示出冬日氛围。
“天鹅在哪儿呢?”林遇张望了半晌,连个野鸭都没看到,很是困惑。
陈晚闻言,笑了笑,细发拂过林遇的脖颈,她抬手指向湖边一角。
林遇揉了揉鼻梁,微微虚起眼,总算在枝繁叶茂的暗影下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瞬间来了兴趣,牵着陈晚跑了几步,想走到近前仔细观察,看清后,啧啧两声,“这不是个大胖鸭子嘛?”
顶棚上覆一层厚雪,两块儿扁扁的鸭嘴像风干的橘子皮,宽阔的船舱宛如圆胖的肚腩,看起来和仪态优雅的天鹅相去甚远。
陈晚看到他眉宇间不加掩饰的嫌弃后,眸中荡漾出柔软的笑意,附和道:“其实我小时候就管它叫大白鸭,不过我妈妈一直坚称就是天鹅,因为二次粉刷上漆是她负责的。”
听到后半句后,林遇收敛了几分嫌弃,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艺术家和我们的看法是不一样,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这个配色相当高级,白色代表纯洁,橙色代表热情,相得益彰,是一种接地气的优雅。”
陈晚闻言,用指尖轻轻戳了下他的手心,揶揄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夸人呢?”
林遇垂下眼,朝她咧了咧虎牙,“你要是喜欢听,我可以天天夸,不带重样的。”
“哼,男人的嘴。”陈晚故意别开视线不看林遇,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朝他勾了勾手指,“你低头。”
林遇乖乖照做,俯下身,与她对视,距离过近,温热的气息交融出旖旎情绪。
“再近点。”
在他恍神的瞬间,她凑近,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舌尖舔舐虎牙,转瞬即逝的缠绵,让林遇怔在了原处。
“我还以为涂了蜂蜜呢。”陈晚亲完后,立刻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对上林遇呆愣的表情后,眼尾折出柳芽弯。
林遇抬手抚了抚下巴,回过味来,打算扳回一局时,忽然刮来阵冷风,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湖边湿气重,两人对视一眼后,不打算再逛了,奈何天气不好,叫车得排号,在等待的间隙里,终于看到了一个亭子可以避风雪。
关于陈晚往日的回忆,林遇起了好奇心,问她:“你刚才说这个公园是你爸妈相遇的地方,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陈晚微微扬起下巴,靠着他的肩,怅然的视线落到粼粼湖面上。
从林遇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纤细的侧颜,眸光清亮如水波,她思忖片刻后,缓声说:“我妈是艺术系的,每周都会到公园来采风,我爸是研究生物的,在做水杉树的课题,来公园采取样本,一来二去就算认识了。”
“一见钟情?”
“不算,该说是我爸暗恋成真吧,我妈妈作画的时候特别专注,而且会带耳机,和外界处于隔离状态,有次下雨了,我爸就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撑伞,站了三个多小时直到画完,我妈妈当时还很好奇为什么她淋不到雨。”陈晚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笑意,“后来就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了。”
因缘际遇,在平凡日常里积攒出的点滴爱意,最难得也最值得珍惜,可世事不由人,梁朝夕染病后,家里每况愈下,少了许多生气。
“我第一次看到相濡以沫这个词的时候,就觉得是在说我爸妈,虽然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可在茶米油盐的世俗里相依相偎也很幸福,这就是爱情给我的最初印象。”她停顿片刻后,眼睫微垂,瞳仁不再澄澈,涌流着晦暗的情绪,“后来我妈生病了,我爸却很少到医院看望她,那时候我觉得他就是不负责,不爱了。所以我越来越讨厌他,我妈去世那天,他还在加班,看到他哭的时候,我觉得很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