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从来都只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做错，所以不需要道歉。
“今天谢谢你保护我。”陈晚缓缓抬起脸，朝他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可是我现在的心情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
林遇闻言，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说“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吃饭。”
在合上门的一瞬间，他的视线角度正好与客厅墙面平直相对。
本来空荡荡的白墙上多了一幅相片，是全家福。
他想起那次在卧室里看到的那个潮湿的印记和锈迹斑斑的铁钉。
死亡是无法控制的，所以它带来的悲痛也是无法隐藏的。
陷入深海的人不止他。
林遇站在门外，沉重的闭了闭眼，然后倚靠着墙面，再度融入阴影里。
白天暴烈的天气到了夜里变得格外温存，楼道口里浮动着细微的风声。
自从归队以来，就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他已经连着三天没好好睡觉了。
有时候都是趴在工位上将就一下，睡个两小时左右。
不知不觉间他就倚着墙，手肘抵在夹角处保持着平衡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轰隆的雷鸣声，一道银白闪光划过阴沉漆黑的夜空。
林遇被惊醒，因为站得太久，膝盖变得僵直，痛感不断加深，使得他清醒了许多。
抬手看了看腕表，自己居然在门口站了四个多小时，现在是凌晨两点多，万籁俱寂。
看这电闪雷鸣的架势，想来会是一场暴雨。
林遇揉了揉膝盖，望了一眼自家门上那个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旧对联。
走过去压平整以后，下意识掏出钥匙，又收了回去，重新回到对面。
不多时果然下起了雨，耳边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嘈杂声，衬得深夜更加寂静。
不对，还有很轻的啜泣声。
像另一阵断断续续的雨。
林遇怔愣了片刻，俯身缓缓贴近陈晚家的门。
声源就在门后。
听清以后，他紧握手心，竭力平复着起伏不定的呼吸节奏，试图克制住推门而入的冲动。
陈晚只敢趁着下雨的时候才放声哭泣，借着雨声来掩饰自己的悲伤情绪。
她分明还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动声色的成年人。
成年人的崩溃总是悄无声息的，只在某个瞬间短暂释放。
林遇缓缓坐下，脊背抵着门。
隐秘的哭泣声穿过厚重的钢铁，犹如无形的浪潮，冲刷着他的心理防线。
结果，他还是没能守护好陈晚。
她明明那么思念陈山，自己却因为一个犹豫的念头，让父女俩甚至没见上最后一面。
......
第51章 印记
陈晚醒过来的时候，头一偏差点撞到门框上。
昨晚林遇离开以后，她在玄关处站了很久，最后趁着下暴雨，放声大哭了一场。
情绪得到释放以后，心结也打开了。
她揉了揉干涩的眼眶，扶着门缓缓站起来，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路过客厅时看到那满满一大桌的饭菜和甜品，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将其用保鲜膜覆盖好，放进冰箱。
回想起林遇昨晚的那句对不起，觉得很愧疚。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错，却依然选择迁就她。
她看了眼时间，清晨六点，外间下着雨，平日里喧闹的弄堂现下格外安静。
洗漱一番后，她将多余的甜品装起来打算给林遇送过去，顺便向他认真的再说一次谢谢。
刚一打开门，陈晚就被吓了一跳，好在及时闭上嘴，才没叫出声。
因为失去了支撑点，靠着门的林遇顺势朝后仰了几分，后脑勺磕在她的膝盖上。
从她的角度俯视着望过去，可以看到林遇的前额与鼻梁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湿汗。
陈晚连忙蹲下，和他保持在同一高度。
伸手将林遇扶好，轻轻推两下他的肩膀“林遇，醒醒。”
她看了一眼周围，心想林遇不会在她家门口坐了一夜吧。
林遇晃了晃头，仍旧闭着眼，感受到温热的触觉。
似乎有双手托着他的肩膀，给予他安心感。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视野一片昏沉，陷入一片茫茫然里。
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冷到刺痛。
他下意识的握住那双手，像是握住浮木。
手背上覆盖着一层潮湿的冰凉感，陈晚怔了怔，感到讶然，视线望过去看到他紧簇的眉峰，还有泛白的指骨关节。
她缓缓凑近林遇，前额相抵，温度烫得吓人。
单薄的眼皮紧闭着，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难得显露出脆弱。
连日的加班劳累，本就心力交瘁了，还在楼道里吹了一夜冷风，不感冒才怪。
“真是傻子。”她叹了口气，又唤了两声林遇。
他终于有了几分意识，半垂着眼睑，目光惺忪，茫然的望着咫尺之间的人。
然后更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嘀咕着“都不痛，看来是个梦。”
他又凑近陈晚几分，头靠在她的肩上，继续闭上眼睡觉。
“你也太瘦了，有点硌人。”他说着，歪了歪头，自觉的调整着舒服的姿势。
凌乱细碎的黑发蹭过陈晚柔软的耳垂，带起一阵轻微的酥痒感。
平稳的心跳节奏随着这个小细节忽然开始加速，陈晚咬了咬下唇，别开视线不看他。
没想到生病的林遇，比平时更像个小孩儿。
她有些想叹气，却又觉得心酸。
林遇作为警察，总是保护着其他人，身上肩负着许多责任。
也总是默默的为她遮风挡雨。
在林遇面前，她只需要做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可他一个人住在异乡，情绪无从释放，其实也很孤独啊。
陈晚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门框，有些费力的把人给架起来。
林遇个子高，又因为意识不太清楚，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的黏着她。
转过玄关就是陈晚的房间，她费力林遇给拖了过去。
他迷迷糊糊的跟随着陈晚的动作，踉跄了几步。
好不容易到了床边，陈晚拿开他搭在肩上的手臂，托着他的后脑勺缓缓向下，终于躺平。
因为忽然失去了支撑点，林遇感到不安，双手扑腾了两下，终于握住了陈晚的手，稍稍用力的拽了一下。
陈晚的重心被他这忽如其来的行为弄偏，霎时间也倒在了床上。
脖子压住了林遇的手臂，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和温热的皮肤表层，犹如涌动的暗河。
林遇曲了曲手肘，将陈晚更带近几分。
亲昵的姿势构造了一个极其温存的空间，帮她圈在了自己身旁。
陈晚眨了眨眼，这份亲密感使得她一时反应不能，傻傻的望着林遇。
他揉了揉前额，微微虚起眼，也望着她。
瞳仁漆黑深沉，但似乎并没有聚点，有种恍惚的散漫感。
他只是依赖着一种感觉，抚慰他情绪的安心感。
就像雨天里的伞。
就这样无声的凝视了半晌，他悬在空气里的的手指缓下垂，朝陈晚靠近。
林遇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鼻尖。
轻得像落了一滴雨水。
陈晚怔忡着，思绪一片空白，仿佛陷入轻飘飘的云团。
隐约听到他咕哝了句“不是说梦是反的吗，怎么看起来还像只呆兔子。”
过了会儿，林遇又伸过来一只手，将她轻轻环住。
“呆呆的，也挺可爱。”声线柔和，带着勾人的笑意
清淡如草木的气息笼罩着陈晚，却反而使得她面红耳赤。
林遇温热的气息轻缓的落到她单薄的眼皮上，像一团柔软的棉絮。
正在恍神的时候，听到林遇低声说了一句“晚仔，对不起啊。”
说完之后，他心里的惶然又加深了几许，于是手上稍用力，将陈晚抱得更紧。
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前额，轻轻蹭了蹭，又重复说了一遍“晚仔对不起。”
“我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局面发展，可我答应了你爸爸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陈晚感受到他喉间轻微滚动了一下，压抑着起伏的情绪。
她的心也随之动摇，掀起柔软的涟漪。
“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么难过了。”
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助的重复着那句最真切的对不起。
陈晚叹了口气，意识到林遇心里的痛苦并不比她少，甚至更深更重。
越是克制，才越是汹涌。
“没事儿的，我不在意。”她抬手摸了摸林遇的头发，将凌乱的额发拨动了几下，露出浓墨般的眉峰。
“别难过了，我都不难过了。”
林遇闻言，缓缓睁大眼看她，“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