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用自己的感情来束缚陈晚,他想她走得更远更好。
林遇漫不经心的晃了晃玻璃杯,吊灯金黄的光被红色的酒液稀释,显得浑浊又迷离。
指节压在玻璃上,感受到凉意,肩部线条松缓了几分。
他半撑在吧台上,手肘支着,尖锐的骨骼抵在硬实的大理石上,既创造了平衡点,也是痛点。
有心事,自然醉得快,章墨和他基本是灌水一样的在喝。
过了会儿,林遇推开酒杯,闭着眼,按了按鼻梁,试图清醒几分。
章墨托着高脚杯,深情的凝视着玻璃杯上倒映的自己,“啊,为何我这样一个帅哥,要饱尝爱情的苦楚!”
说完后,又灌了一大口,握着酒杯,站直几分,开始鬼哭狼嚎。
林遇本来脑海里就昏沉沉的,尤其是口腔与喉咙,又热又烫。
酒意在身体内部横冲直撞,让他既难受又觉得过瘾。
朝后躺了躺,半侧着倒在沙发上,虚着眼看章墨发酒疯。
他的影子在灯光下晃来晃去,像一场戏剧。
越看越觉得好笑,他握着玻璃杯当麦克风,声嘶力竭的唱着莫文蔚的那首《爱情》。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就这样放弃。”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
让他一个无拘无束的人,甘愿进入陌生的领域。
或做征服者,或成裙下臣。
从前的章墨自诩洒脱,因为家世和教育问题,活得看似随心所欲,其实漫无目的。
他就像在广袤的宇宙里穿梭一般,短暂的与某些绚烂星辰相逢,但都转瞬即逝。
直到看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起来,长睫下垂,会在眼眸里投落一片未知的阴影。
像神秘星系,于是他只想绕着她环游,期待着成为一颗恒星。
他上次想,周周干净得像一枝带露百合。
如今他想,周周是他星球上唯一的白玫瑰。
章墨嚎完以后,抹了抹眼角,”给我自己都唱感动了。”
醉意袭来如浪潮,林遇其实并没怎么听清章墨唱的什么。
只依稀听出是莫文蔚的歌。
至于是《爱情》还是《爱》,他分不清。
闭上眼,下意识地念出了《爱》的歌词。
“没结果的花,未完成的牵挂”
“我们学会许多说法,来掩饰不同的伤疤”
“因为我会想起你”
“我害怕面对自己”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哪怕是举着枪与人对峙,都不觉得胆怯。
他不怕死,却怕爱。
是温柔的怯懦。
章墨正要切歌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是陈奕迅的白玫瑰。
他张着嘴愣在原地,问林遇“我觉得这首白玫瑰被我唱得和原唱一模一样了。”
林遇揉了揉耳朵,簇着眉峰,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好像就是原唱,有人给你打电话。”
“哦,我还以为我已经练就了隔空传音,不张嘴也能唱歌了。”
林遇白他一眼,“接电话啊。”
章墨掏出手机,偏着头,把它夹在耳朵和肩膀构成的夹角处,含糊的问了句“谁啊?”
林遇倒在沙发上,又热又困,眼里泛起阵阵潮意,视线越来越模糊。
于是听力反而变得敏锐,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却不漠然的声音“章制片,我是周周。”
“周周啊,找我啥事儿?”章墨手里拎着高脚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沙发旁,倒在林遇旁边,笑了笑“嘿嘿,你看,是周周给我打电话诶,羡慕吗你,羡慕不?”
周周听出章墨的语气不同平常,他爱端架子,说话的时候语气是偏高的,带着极其自然的盛气凌人。
可这次听起来却失去了腔调,绵软得像在撒娇。
“章墨,你喝酒了?”
听到酒这个字,三好男人章墨幡然醒悟,压住一个酒嗝儿,嗓音低沉“没有没有,只是这个红枣茶喝着有酒味儿。”
周周闻言,秀气的眉毛朝上抬了几分,笑了“既然你喝酒了,关于剧本里人物小传修改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吧。”
因为章墨的耳朵直接贴着扩音孔,周周的那声低笑被放大,带着细微的电流嘈杂,更显得有磁性且迷人。
他也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傻笑着说“你笑了。”
周周闻言,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笑容似乎是无意识的,“不好意思,我无意嘲笑你的。”
“如果我能成为你的笑柄,我会很开心的。”章墨笑着说出这句话,眼尾上翘,显得五官格外温柔又生动,“我想一直看你的笑容,我可以做相声演员,做小丑,只要你能对着我笑,一切都足够。”
酒后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只看对方是否对你隐藏过真心。
他的心和他的想法一样直接,从来不拐弯抹角。
明明是自由自在的闲云,却因为她想要变成一条静河。
这样,笑起来眉眼弯弯如鱼尾的女人就会为他停留了。
“你喝醉了,我们明天再说吧。”周周说完后,就打算挂断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
像羽毛,也像浮絮。
那么轻,却挥之不去。
她的心却被这羽毛压出了一道痕迹。
章墨笑着说。
“周周,不管醉没醉,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说明天,好呀,我们可以有很多个明天。”
或者说,他的爱像一根火柴,若是不加控制,会烧得灰烬全无。
用尽全部热情与真心,去消融冰川。
周周闭了闭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之前一直拒绝,把他关在外面,但同时也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一道隔栏将爱与不爱变得泾渭分明。
但,无人愿做囚徒,谁都渴望救赎。
“章墨,明天见。”
......
通话结束后,章墨脑子都是懵的,拽着林遇一直追问“她刚才是不是对我说明天见?”
林遇不胜其烦,闭着眼敷衍他,“是是是......”
章墨闻言,握着手机亲了又亲,站在沙发上蹦来跳去,那架势让林遇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
里面有句念白,他印象很深刻,很符合章墨现在的状态。
“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只祈祷明天,他别一夜回到解放前就好。
章墨兴奋了,酒醒了,拉着林遇说要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啊?”林遇被他闹腾得也睡不着,干脆采纳他的意见。
章墨的父亲是纪录片导演,却钟爱电影,收藏了许多经典的片子。
他去淘了一下,找到了一部,递给林遇“我记得这个女主长得好看。”
“......”
林遇看了一眼片名,神志清明了几分,低声说“这部我看过。”
《沉静如海》
陈晚最爱的一部法国电影。
他陪着看过一次,影片的时代背景是二战时期,德法交战,男女主属于不同的国家,有彼此的立场。
在那样浩瀚且动荡的大时代下,两人最终没有好的结局。
他记得陈晚在看到某一幕的时候哭了。
圣诞夜,女主穿着盛装弹钢琴,曲子是男主最爱的。
可他却不能越过那条界限,只是站在她身后。
眼神闪烁,紧握着手,不靠近,也不后退,只是沉默。
“爱似颠倒的海水,表面宁静,内里却波涛汹涌。”
爱,是想要伸出却又缩回的手。
第54章 列车
列车渐渐驶离南城,朝北而去。
随着间歇性的接轨声,透过窗外的风光也越来越能看出南北的差距。
整齐青绿的稻田被一望无垠的原野取代,越往北而去,天际越高远,透着琉璃蓝。
遥遥望见的灰色树影,愈发显出北方的苍茫感。
陈晚漫不经心地看着风景,下意识的摩挲着表盘。
光滑的玻璃镜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母缩写。
林遇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是这支手表。
名字叫时刻。
他说“之前说送你礼物,你说要三大件,但是目前先送你手表,之后再送你自行车和电视机。”
林遇在这些小细节上总是格外认真,陈晚觉得好笑,差点想要揶揄他,在乡下,送人三大件其实是送彩礼的意思。
他替陈晚调节好表带,然后轻轻扣上表扣。
金属质感既沉又凉,陈晚觉得这像另一种有形的印记,给予她心安。
他的指腹干燥且温热,贴合在腕骨上,格外温柔。
片刻后就抬开手,维持住若即若离的态度。
“好了。”
咔哒一声,表扣嵌入完毕。
更像是封锁住某种细腻的感情。
陈晚抬起头,看到林遇眼里的疏离,像一层很浅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