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正在忙着烧油,含糊的回了他“烧汤,平菇吊鲜的,番茄入味。”
她单手端着调料碟,干脆利落的将花椒,辣椒丝,葱姜末,胡椒粉往锅里一撒,辛辣的气味腾然升起。
活色生香,五味俱全。
林遇开心得像个小孩,给她鼓掌“好香啊!不愧是小当家!”
陈晚提着锅柄将香油淋在肉片上,霎时间盘子里的菜发出滋啦的声音,香气扑鼻。
撒上香菜装点完毕后,陈晚回头看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遇一心一意都是那盘水煮肉片,笑眯眯地说“小当家啊。”
他草草的切完番茄,掂起筷尖打算试试味道,结果陈晚挡在他面前,“你很喜欢给人取绰号?”
明明昨天还是小朋友,今天就成了做菜的小当家。
从被他照顾,变成照顾他。
总之就是有落差。
陈晚自己都没意识到,和林遇在一起待久了,她变得幼稚了许多。
为了细枝末节,斤斤计较,只想确认一分一毫的心意。
林遇抬高手腕,越过她的肩膀,仗着身量高,还是得逞了,夹到了肉。
冲着陈晚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我说你是幼稚的小朋友,厨艺好的小当家,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么?”
他吃到了想吃的,心满意足的说“那我再给你取几个别的。”
林遇掰着手指,漫不经心的说“晚儿?”
“我还瓢儿呢。”
陈晚瞪他一眼,就不能把她和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分开来吗。
好像她除了会做饭以外,在他心里没有可取之处了似的。
林遇继续想,“晚子?”
他刻意模仿的东北腔,让陈晚啼笑皆非。
“你才是丸子,那你怎么不叫铲子!”她继续驳斥。
林遇说“南方话,北方话我都想了,想不出还能怎么取小名儿了。”
他皱着眉,半真半假的惆怅了一下,忽然笑了“我知道了,叫你晚仔!”
“晚仔?”
“对啊,仔仔的仔,小孩儿一个。”林遇笑她这莫名其妙的执着。
陈晚白他一眼,悻悻然“我是说你不要给我取绰号。”
“那不行,不然证明不了咱俩关系铁。”他摇摇头,“得彰显我的特殊性。”
陈晚唔了一声,抬眼看他,眼底攒着笑“那好吧,二狗子。”
林遇听到后,怔了怔,不满道“为什么我是二狗子?”
陈晚沉吟片刻,一脸正色的看他“因为你和弄堂口的那只大黄一样傻,所以你是二狗子。”
这算是被小孩儿反将一军?
林遇傻乎乎的被她从厨房里推出来。
陈晚笑得像抱着小鱼干的猫。
晚饭是水煮肉片,酸辣土豆丝,一碟清炒笋片和三鲜蛋饺汤。
林遇看着菜,垂涎三尺,但还是想起了自己来她家的另一件正事儿。
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朝陈晚招招手,示意她凑近一点,小孩儿献宝一样掏出手机,“你看!”
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一簇刺槐花。
洁白的花序像一团团积雪,密密匝匝的凑成一穗,浅绿的花枝垂在湖面上,照出斑驳的花影。
“是之前那个公园里的那棵刺槐树吗?”陈晚凑近仔细看了看,问他。
林遇点头,笑着说,“我在网上查了,谷雨之后开槐花,那天不是和你说临水的一面儿长得会好看一些吗。所以特地去拍的。”
陈晚觉得他总是漫不经心的说出让人情生意动的话,好比现在。
林遇拉着她的手在照片上比画,“你放大看,是不是临水对光的这一面儿开得更繁盛。”
陈晚点头,视线慢慢落到林遇的侧脸上。
他长得很英俊,平直的眉,浓墨一样深沉的眼,看人的时候由于个子高总是带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漠然。
可现在与自己肩并肩,头攒头,凑得这么近,目光澄湛,像阳光下的海,熠熠生辉。
“看什么呢?”林遇忽然侧过脸看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两个人都不自觉的吓了一跳。
陈晚别开视线,不再看他,声音小小的“没,没看什么。”
林遇抬手,指骨蹭了蹭鼻子,故作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儿,看我不需要收门票,随便看。”
陈晚静默了几秒,还是没憋住,半开玩笑的说“这位阿sir,你好自恋。”
“嘿嘿。”林遇笑得一点儿不自矜。
他把照片发给陈晚,嘀嘀咕咕的说“我去踩点儿看了好几次了,可算开了。”
陈晚听了,有些吃惊,当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打个比方而已,没想到林遇还真上心了。
他总是这样,好得不显山不露水,慢慢的就让人离不开了。
吃完饭后,林遇自发自觉的去洗碗。
陈晚在门口看他,吊灯暖黄的光晕落在他身上。
让她想起来黄昏时刻看到的一株榆树。
一样的挺拔,一样的沉稳。
陈晚感受到了静水深流的平淡感,她想,要是往后的日子里都能和林遇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林遇洗好碗,泡了杯柠檬水端到陈晚的书桌上。
她正在做化学卷子,眼风微抬,落到他脸上,道声谢。
林遇没打扰她,但也没离开,徘徊了一阵儿后,挑了本书在飘窗上坐下了。
陈晚看他一眼,有些诧异。
“你别在意,继续做试卷吧,我等下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他说完后,垂下眼看书。
陈晚也埋头做题。
半个多小时后,她喝了口水,朝他说“我做完了,你要说什么?”
林遇放下书,有些踌躇,眉峰微微簇着,说不出的别扭。
陈晚漫不经心的转着笔,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林遇支支吾吾的说“月姐说你要拍毕业照了,她和袁柯还有小十五,要来陪你拍。”
陈晚点点头,乔月早就和她说了这件事,还说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场合必须要有她的身影。
林遇咳了一声,挠挠头,“那我,我能去吗?”
陈晚闻言一怔,笔掉到了本子上。
她掩饰住慌乱,问他“为什么?”
“我,我也想见证你成长的每一步。”林遇语气郑重,“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看他说得这么一本正经,陈晚没忍住笑,“谢谢你啊,小林警官。”
林遇点点头,然后说自己还有工作,把书放回原处后让她早点休息。
到了毕业典礼那天,乔月抱着小十五坐在台下,满脸笑容的冲她挥手打招呼,袁柯举着摄像机,给她录像。
陈晚是这一届的学生代表,要上台发言。
她环视整个礼堂,还有一周就要彻底告别自己的高中生活了。
还记得高一的时候,入学那天是陈山送她来的,她是新生代表,和陈山一起在大礼堂合影。
而如今她高三要毕业了,台下的人没变,身边的人却变了。
发言稿是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她在台上照本宣科的念着未来的人生理想,当前的高考目标。
她并不信奉成绩好,出路好。
陈山是个很聪明的人,博览群书,学历高,出身好,可最后还不是误入歧途。
身边人的夸赞,推崇,来来往往宛如浮云,总是会散去的。
理想,信念这些东西太过于高尚美好。
说得太早,终究留不住,反而衬出自己的碌碌无为。
她学习成绩好,只是因为如果不学习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她的人生乏味至极,才十几岁就好像看到了尽头。
她望着台下的众人,一张一张脸看过去,全都是陌生的面庞。
林遇的位置上是空的。
教导主任问她“你对未来有什么期待?”
陈晚收回视线,望着教导主任,华丽的说辞却如鲠在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什么。
大礼堂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林遇探身进来,看清台上的人后,掩上门,倚在墙边看陈晚。
陈晚也看到了他,礼堂为了营造严肃的气氛,只留下了几盏壁灯,幽幽的泛着白光。
林遇寂静的站在光下,眉眼压出端和的笑,像是秋日的湖泊,宁静疏阔。
陈晚想,原来她一直在期待光。
在期待他。
“我想成为追光的人。”她说。
话音毕,台上台下哄然大笑,这个说辞太理想主义,也太老生常谈。
林遇也笑,他是真心的。
毕业典礼散场后,学生们拉着家长在校园四处游走,留下纪念。
乔月拉着陈晚在校门口合影,她的右边站着林遇。
袁柯设置好定时拍摄,然后笑着冲他们扬手“喊茄子!”
林遇听到后,凑近陈晚“我忽然好想吃茄子。”
陈晚侧过脸望他,被逗笑了。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