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美娟猛地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丝畏惧。黑衣人垂下眼眸，不卑不亢地说：“吴太太，您请先回去！”
刘美娟再次恶毒地盯着苏黎，“你会哭着来求我！”她得意地冷笑一声，戴上墨镜，扭着娇美的翘臀走了。
胖子上前进半步，“苏美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没准儿，明天爷对你就没兴趣了。”
苏黎嫌恶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堆泛着油污的粪便，他们兄妹二人果然都是这个世界的垃圾。
胖子有些恼羞成怒，又往前走一步，朝着茶艺台里的苏黎倾过来。
“咳咳。”黑衣中年男人轻咳两声。
胖子马上停住，心有不甘地偷偷瞄他一眼，又忿忿不平地狠狠瞪一眼苏黎，眼珠子贼溜溜转着，一脑袋坏水翻来滚去的样子。
“苏黎女士，我只是来送律师函的，请您签收。”中年人冷静地说。
苏黎接过两份律师函，在其中一份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扔到他们面前的茶台上，“滚！”
黑衣人并不生气，他拿起律师函看一看，收进公文包里，微微颔首告别，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苏黎从来没想到兴风作浪的会是这个用奢侈品堆起来的女子，在她记忆了，刘美娟那点智商和情商也就只够用来炫富。这一刻，苏黎明白自己错了，她没脑子布下环环相扣、缜密细致的天罗地网，但是架不住人家有钱啊，花钱让有能力的人来做即可，何必自己劳心劳力地亲自动手？
苏黎曾向师姐方敏仔细打听过吴俊杰的情况。
吴俊杰现年五十三岁，前后有三任妻子，两女一子。刘美娟十九岁那年生下吴唯一的儿子吴世钊，然后母凭子贵，成功挤走吴俊杰的第二任妻子，成为第三任吴太太，几个月后，吴俊杰的二太太跳楼自杀，据说与三太太有点关系，但是没有任何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方敏的建议是：这个吴俊杰，能离他多远就多远。他出身贫寒，十五六岁就开始混社会，黑白两道通吃，手段异常阴狠毒辣，非常记仇，非常好面子，而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最重要的，”方敏说，“别看他只有三任太太，他有收集美女的癖好，那后宫之丰富不是你能想象的。”
因此，苏黎从来没想过刘美娟会来报复自己，哪怕那天下午，她离开时看苏黎的眼神表明，她恨不得将苏黎挫骨扬灰。在苏黎的认知里，小三上位的女人，她的一生不是都忙着貌美如花吗？终其一生，她们都在忙着讨金主的欢喜，忙着稳固自己的地位，忙着斗小四小五小六。
刘美娟有这闲工夫来挑战一个跟她八竿子不挨边的苏黎？
苏黎依旧坐在茶艺台里一动不动，她正在冒着冷汗，全身冰凉，她感觉自己正坐在冰窟里，冷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书店里一派的繁忙，补完货的小妹们开始聚在办公区为网店的订单打包，她们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聊着天，谈谈昨天网购的口红的色号，再花痴一下自己的偶像。
一对不知何时进来的小情侣悠闲在书架间漫步，偶尔停下来耳语几句，旁若无人地看进对方的眼睛里，甜蜜得能齁死人。
苏黎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将要失去她的最后一间晨曦书院了，她的晨曦书院是她的支柱、她的命、她的靠山、她的信仰，是她赖以生存的全部。
苏黎想起黑衣人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再联想自己之前问他是不是只有搬离一条路走时，他也是这般笑着。苏黎忽然明白了，她还是能保住她的晨曦书院的。当然，不是靠把自己送给胖子，那不过是刘美娟羞辱她的方式。要留住晨曦书院，只能去求吴俊杰。那个黑衣人真正的主子是吴俊杰，没有吴俊杰明里暗里挑拨和支持，没有他在后面出谋、出钱、出人、出力，今天，刘美娟就不可能来收网。刘美娟以为这是她运筹帷幄的胜利，其实她也不过是吴俊杰的一把刀子。
可是为什么呢？就为了自己在几个月前羞辱了他的妻子，落了他的面子？
就为了这一点点仇怨，他想要拔掉苏黎所有的刺，剪下她的翅膀，撕开她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将她践踏在脚下，让她匍匐在烂泥里向他乞求？
苏黎往另一个方向想想，自己一个三十五岁的离婚的单亲妈妈，带着 一个多看一眼都会炸毛的青少年， 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母亲，为了生活强颜欢笑、卑躬屈膝，被现实折磨得焦头烂额。这样的女人，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女人，没有什么诗与远方，只有眼前和未来没完没了的苟且。
征服这样一个女人，难道有什么诡异的成就感吗？
苏黎不知道他的乐趣在哪里，但是她知道，除了去求他，她无路可走。可以预想到，她不可能在附近租到一间商铺搬过去，不仅仅是这里，在全城她都不可能再开一间晨曦书院，打击会一直精准定位在她身上，直到她向他屈服。
第81章 我一直都在
两支鞋子都落地了，苏黎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反而落到实处，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各种挣扎都于事无补，还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斟酌下一步该怎么做。
吃晚饭时，苏黎仔细问了问晨曦学校里的情况。还好，支持晨曦的孩子不少，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但是，没有人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至于吴世钊，几乎换了个人，不仅不再惹是生非，还遣散了他的跟班，课余时间，一个人在球场上练球、练体能，上课时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老师们挺满意的，因为他不再扰乱课堂纪律，不再影响其他孩子学习。老师们心里都认为，作为一个富二代，学习成绩好与坏都没多大意义，不影响他人就是最大的美德。
每天下午三节课以后，吴世钊都请假到师大篮球场练球。
苏晨曦说：“吴世钊他爸爸专门为他请了一个专业教练对他进行系统训练。”
看来，吴俊杰对他这个继承人还是很上心的。等等，专业教练？据苏黎所知，现在吴世钊师从陈骏，“那个专业教练姓陈吗？”
“不是陈教练，虽然吴世钊做梦都想，他可崇拜那个什么陈教练啦。妈，那个陈教练是你的朋友？我记得他到医院看过我。”
苏黎有些日子没见过燕子，也就很久没有陈骏的消息了。其实苏黎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朋友，当年他把燕子伤得体无完肤，今天又来招惹燕子，又在他母亲、女儿、前妻和燕子之间摇摆不定，“他是我和燕子阿姨的高中同学。”
“吴世钊说，他爸爸找人给他做了非常全面的评估，据说他是百年一遇的篮球天才，他爸爸打算买一个专业的篮球俱乐部，把陈教练挖过去专门做他的教练。”
吴俊杰这是要把儿子打造成篮球巨星的节奏？
“陈教练同意啦？他可是跟腾龙户外签了合同的。”
苏晨曦一边摊开手，一边撇撇嘴，“我‘母鸡’啊！不过，看吴世钊那样，成功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吧。他说腾龙户外的强项是户外，因为篮球弱才专门请陈教练的，如果有一个专业的A级篮球俱乐部请他，又是高薪，傻子才不答应呢。反正他爸有钱，任性。”
苏黎深刻地意识到，当初自己和苏晨曦毫不客气地直接鄙视他老婆和儿子，触到吴俊杰的逆鳞还没有一点自知，难怪今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曦曦，这个吴世钊，见到他绕路走，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苏晨曦很无奈，“老妈，我们是同班同学，每天要在一起八个小时！我一点都不想理他，可是他要跟我说话，我能怎么办？”
苏黎深深地叹一口气，“用礼貌保持距离。”
苏黎换了跑步的衣服，先去医院陪文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慢跑着进入龙大本部校园。她知道自己被吴俊杰夫妻逼到绝境，走投无路，所有跟她交好的人都在倒霉，现在不是向谁靠近的时候，更不是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可是她控制不住地往龙大本部跑。苏黎安慰自己，我就是像往常一样夜跑，用不着为了谁改变自己的生活，而且也不一定能碰到他。
在樱花道上，苏黎看见迎面跑来的高山。
今晚是个满月，金黄色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低低地挂在樱花道的尽头，莹润的白月光将樱花道洗练成一道银色河流，高山就这样踩着月光的河流从金色的满月里跑过来，在夜色中发着温柔的光。苏黎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她忽然明白，高山就像一道光，困在黑暗里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不靠近。
在距离高山不到两米的地方，苏黎鬼使神差地说：“你也在啊！”
高山轻笑一声，“我一直都在。”
苏黎侧头看着他，以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高山转过身，调整步幅跑在苏黎身边，同她一起迎着月亮跑去，一直一直跑到月亮里去。
如果苏黎可以看见自己，她一定会发现，此刻的她笑颜如花，所有的烦恼都被她抛下。很多年以后，她才发现，就是在那一刻，她有了重新相信的勇气。不过此刻，她安安静静地跑步，不敢开口说一句话，好像一开口就会打破这透明水晶般干净纯粹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