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怔了几秒,垂头沉思:“……好像是个思路。”
用数据说话,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数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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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婴宁行动力惊人,出差完毕回到村庄,立刻就着手联络起了她本科期间做义工时合作过的农林专业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导师。
这些学生多半已经读研了,有各自的课题要忙,不过他们说这是个好项目,虽然他们本人没时间参加,但可以给她推荐他们仍在读本科的学弟学妹。白送的研究课题对本科生来说不要白不要,很快那边就组建出了一支队伍,约好1月上旬在指导老师的带领下抽空过来采样调查。
“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得知这个喜讯,温文旭激动得频频做抹泪状。
祝婴宁还以为他感慨的是他们这个项目有进展太不容易了,没想到他说:“我们这地方终于要迎来一些年轻鲜活的生命了,太不容易了!我要好好准备一下……对,对,我要吸取他们的朝气和阳气。”
“?”
她苦笑道,“你说得我们像三个老妖怪一样。”
不过温文旭说的也没错,生活在老龄化严重的山村,他们虽然不是这里最年轻的人,却是青壮年劳力里最年轻的,小到帮老年的阿公阿婆干体力活,大到慰问孤寡老人空缺的内心,不管是体力还是情绪,他们一直在源源不断供给村里的老人养分,如同土壤向树木的根系提供养料。
时间久了,心灵上的疲倦无可避免。回想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这几个月来与许思睿零星的几次接触就像下雨前鱼类跃出水面呼吸一样,是她奔忙的日子里难得的休憩,给了她跃出水面呼吸的缺口。
农林学院的学生到达当天,王胜举盛装出席,带着燕子和二柱一同出来迎接。
调查活动为期五天,村委会特意给大学生们配备了住宿空间,还给带队老师单独准备了一间房。
五天下来,只要忙完自己的工作,祝婴宁他们都会过去协助大学生们调查,向他们介绍村里的发展。年轻的大一大二学生活力满满,走到哪笑到哪,晚上还会拉他们一起玩桌游或者熄灯讲鬼故事。别说温文旭了,就连沈霏都背地里告诉她说“队长,我好像年轻了十岁”。
祝婴宁深有同感。
五天后,送别了这些前来考察的大学生,村里再度沉寂下来,她打扫着他们的住宿间,对前来帮忙的沈霏和温文旭说:“我们村需要更多年轻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温文旭弯腰捡起地上的垃圾,“吸引年轻人返乡创业嘛。唉……这政策我都会背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难我们也可以做到。”她向他们描绘未来蓝图,“等养殖场做起来了,我们就能顺势扶持当地电商发展了,到时一定会有年轻人愿意返乡的。村里的两委班子也需要新鲜血液,燕姐和柱哥好是好,就是做事儿缺乏激情,如果有年轻人加入带动他们,也许他们会更有干劲。相应的,他们也可以为年轻人提供经验。”
“好大一块饼,队长,你撑到我了。”温文旭摸了摸肚皮。
她笑:“你不相信我?”
午后阳光正好,将窗外残余的初雪映得波光粼粼,像湖面的反光。祝婴宁背光站着,面容成虚影,身周围绕着一圈细碎光芒,笑容也像镀着光晕。
温文旭想,如果是不了解他们队长的人,大概容易被她朴实无华的外表以及偶尔刻板古旧的教条骗过去,以为她安分守己,老老实实,没有太大野心。可只要与她深入相处过,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个非常狂妄的人。
妄图拯救一座村庄,妄图带动一方经济,妄图扶持一地人民。
这难道还不够狂吗?
她的轻狂隐藏在朴实下,只有寸寸拨开外头的泥土,才能看清其中所包裹着的——她灼灼且光辉的野心。
第180章 心碎
十天后,农林专业的学生给他们寄来了初步检查报告,证明当地土壤里确实含有猪生长所需的某些微量元素,至于含量多少,以及与其他地区土壤的对比,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精准数据还未送达,但这对他们来说无疑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除了与队员庆祝,祝婴宁想了想,顺带发微.信告诉了许思睿这个喜讯。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她在这方面保留着古老的习惯,对微.信等通讯工具的使用仅仅停留在说正事的层次,几乎从来不用它们闲聊。想与亲朋好友联络也是直接打电话,至于小.红.书、微.博、抖.音这些娱乐软件,也只是偶尔打开瞟几眼热搜,免得自己跟不上时代发展,然后就没了。
温文旭因此称呼她为老派年轻人。
主动在网络上分享一个可以不分享的消息不是她的风格,她感到有些不习惯,好在许思睿很快回复了她,而且他的回复比她还要老气横秋,是一个竖起大拇指点赞的默认表情。
很简单,简单到难以解读出什么实际意义。
她看着那个表情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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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7日是她的生日,从零点开始,祝婴宁便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
由于接电话接得太频繁,导致一整天下来,只要有电话打到她这里,她几乎都没怎么看来电备注就接起来了。
傍晚六点,她在厨房洗菜,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随意擦了擦手就按了接听:“喂?”
那头传来一个脆甜的女声:“生日快乐,宁宁姐姐!”
“小冉?”她惊喜不已,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还以为跟章嘉程提了分手,小冉多半也不会再与她联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份心意打电话过来祝福她。
“你放学啦?今天在学校过得还好吗?”同有些人一对猫猫狗狗说话就忍不住夹起嗓子一样,祝婴宁一对小冉说话就忍不住夹嗓音,尾音总是扬着几分笑意。
“日子就那样,没变化就是最好的变化。”小冉老成地回答,答
完又叽叽喳喳同她说起她精心为她挑选的生日礼物,说她在商场选了一个预防腱鞘炎的护具,“我想你的工作经常要用到电脑,还是提前预防一下比较好。”
祝婴宁的心软成一片:“你有心啦,你真好。”
“那是当然。”小冉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夸赞,可下一秒她说的话就让祝婴宁愣住了,她说,“礼物我让我哥哥回国的时候再一起给你吧,他也真是的,前几天我问他有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他居然说还没有!哪有男朋友这样当的嘛,还是得看我。”
她握着手机,看着碗槽水龙头里的水断断续续往下漏,微微出神。
章嘉程没跟小冉说他们已经分手了吗?
她不知道他是为了照顾小冉的心情才没说,还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这个误会让她心里并不好受,尤其听到小冉纯真又生机盎然的声音,听到她还在单纯地展望着那个不会到来的将来。
“小冉,我……”
她想说我跟你哥哥已经分手了,又觉得在这个关头对她说这些话有些残忍,她特意打电话过来祝她生日快乐,她却要告知她这个并不愉快的消息,现在说这些话真的合适吗?
可是现在不说,难道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打电话过去说就合适了?难道过两个月说就合适了?
这件事永远不会有合适的一天。
她不喜欢欺骗,尤其骗的还是对方的一片拳拳真心。
犹豫再三,祝婴宁还是开口了,声音压得很轻:“小冉,我跟你哥哥已经分手了。”
她说完,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响,像被谁摁了静音键似的,怕对方多想,她赶紧补充:“但是,我跟他的关系怎样,并不影响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还是可以找我分享你的烦恼和趣事,我和你还是好朋友。你送我生日礼物,我真的很高兴,不过你还在读书,以后不要这么破费啦,心意到了就好。”
小冉长久地没有发出声音,就在祝婴宁以为信号不好或者她已经挂断电话的时候,她才轻声开口,不确定地问:“是不是因为我哥哥去了国外,你不想异地?我哥哥在国外是不是忽视你了?”
与小孩子谈起分手原因有些窘迫,可为了打消小冉的疑虑,她还是叹了口气,说:“不是。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但你哥哥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有些方面不合适而已。”
“哪里不合适?”她执拗地追问,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下了判断,“我知道,肯定是我哥哥哪里做错了,你们在吵架对不对?我打电话去骂我哥哥,你们能和好吗?难道是因为他变心了,所以你才不肯原谅他吗?”
“小冉……”她有些无奈。
小孩子难以理解不合适为什么会导致分手,以为离间爱情的只可能是“你不爱我”或者“我不爱你”。她不知从何开始解释,而小冉似乎也不需要她的解释,她听到电话那头小冉的声音带有细微的泣音,执着地重复道:“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你们一定能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