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到祝婴宁一脸感动的神情,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在她发出诸如“许思睿,我就知道你果然是个好人”的感慨之前打断她:“打住,你别说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你不许夸我。”他瞪了她一眼,“我帮你只是暂时的,是我脑子抽了,等你伤好了,我才懒得管你。”
“哦。”
她眨了眨眼。
**
许思睿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直到连续干了一周的家务活,他才猛然想起很久以前许正康的敦敦教诲。
在没钱请保姆——也就是公司尚未起步前,他们家的家务一直由许正康负责。
那时许思睿才五岁,许正康经常半真半假同他发牢骚,说他当初和周天澜新婚那会儿,为了给丈母娘留下好印象,总是抢着做家务:“抢着抢着,完了,这辈子的家务活都被我包圆了。开局定生死啊,许思睿,你记着,以后千万不能对女人太好了。”然后周天澜就会笑得花枝乱颤,捶打他的胳膊,作势要去捏他的嘴。
许思睿理所当然把这当成父母之间的调情,直到他连续一周早起做饭喂猪,喂到形成了一种听到猪叫就知道猪是饿了还是渴了的条件反射,他才恍然意识到,许正康那番开局定生死的话可以拓展到任何关系中。
比如现在,他看起来就很像祝婴宁的奴仆。
当然,她不会像万恶的奴隶主那样,用言语或行动狠狠压榨他奴役他,但许思睿觉得祝婴宁比奴隶主更可恨,因为她总会恰如其分地在他累个半死,决定明天一定要罢工的时候,非常真诚地盯着他的眼睛蹦出一句:“许思睿,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然后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和愧疚,想要罢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几天下来,杨吉对他的转变涕泗横流:“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啊,我们这综艺录了四五期,你总算有了点人样。”
“……”
为了表彰他的人样,同时也是因为周天澜寄来的学习资料已经到了邮局,需要人去取,杨吉给他拨了二十块钱零用钱,让他周末去趟镇上。
二十块钱,放在以前就是掉在路边许思睿都不屑于弯腰捡起来,但现在二十块在他眼里无疑堪称巨款。
揣着这笔“巨款”,他和两位摄影师再次坐上了去镇上的牛车。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来镇上,许思睿提前做好了规划,打算拿这笔钱去发廊剪头发。
他头发长长了不少,尤其是刘海,时不时戳一下眼睛,还挺难受的。
到达目的地以后,祝婴宁照例把牛车拴好,摄影师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别再玩失踪了。
“上次来镇上什么素材都没拍到,这次要还没拍到,你俩要赔违约金的。”
一听要赔违约金,祝婴宁立刻点头如捣蒜,举着右手发誓绝不乱跑。
说完话,正要往发廊去,前方的街道便传来了一阵奇特的铃声。
古老悠扬。
许思睿循声看过去,看到一个只在古装剧里见到过的算命先生模样的人从街道那头朝他们迎面而来,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着粗布长衫,左肩扛一杆写着“周易”的旗子,右手摇铃,屁股后跟着一只癞皮哈巴狗,走得摇头晃脑,活像喝醉了酒。
祝婴宁皱起眉,小声嘟囔:“又来……”
“谁啊?你认识?”许思睿好奇心大起。
“一个骗子。”她叹了口气,小声告诉他,“你等着,他马上就要过来说你有血光之灾了。”
第34章 当众处刑
几乎是她的话刚说完那一秒,算命先生就快步朝他迎了过来,睁开一双醉眼朦胧的小眼睛,一惊一乍地说:“呀呀呀,呀呀呀呀,不得了啊!这位小弟,我看你印堂发黑,命中带煞,三个月内必有大劫,不得了不得了……”
“……”
虽然提前被祝婴宁打过预防针了,但是听到这套熟悉得像是直接从电视剧里拷贝粘贴下来的坑蒙拐骗的话术,许思睿还是被震撼得失了声。
许正康始终贯彻落实着传统生意人的迷信,有事没事都会找大师算一卦,许思睿从小到大也算见过不少性格迥异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但像这种一上来就说人家命里带煞的路边摊式算命方式,还是头一回见识。
他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好奇瞬间消弭了,无语地侧过身,对祝婴宁说:“走吧。”
“欸,别走啊。”算命先生——不对,应该叫江湖骗子,江湖骗子见他们要走,着急忙慌追了上去,拦在许思睿面前,就差去扯他的衣袖了,“你以为我是骗子吗?小弟,我李某人拿我三十年的道士生涯担保,你这种面相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三个月内……不,不用三个月,一个月内,一个月内你必有大劫!此劫与你家人息息相关,如若不破,往后余生都会受到殃及……”
许思睿本来没在意,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他在放屁,直到听到他提及自己的家人,甚至还咒起他们,这才有些恼了,正要骂人,就听祝婴宁脆亮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看看我的面相呢?”
那江湖骗子将视线一转,对准她的脸,细细打量了一番,过了五秒,惊奇地咦了一声,露出宛如见到鬼的神情:“不对呀……你怎么也印堂发黑?小妹,我观你面相,命里带煞,三个月内恐有大劫啊!”
“?”
这话术居然连换都不带换的,许思睿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连两个摄影师都憋不住笑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祝婴宁无情地揭露他。
“之前?”江湖骗子眼珠一转,“我给你算过?你记错了吧小妹。”
“算过的,两年前你给我算过。”
“真的?”
“真的。”
骗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诚恳地回句“真的”,一时语塞。
趁着这个功夫,祝婴宁给许思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直到他们走出去老远,骗子都还杵在原地摸着
下颌沉思。
“他精神有点问题,经常在这一带晃荡。”她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解释道,“不管碰见谁都是那套话术,你不用往心里去。”
许思睿哼笑了一声。他没怎么往心里去,就是觉得还挺神奇的。
“你们这还真是卧虎藏龙啊。”他说。
**
发廊依然是那个发廊,今天他们到得稍晚,发廊已经开张了。
祝婴宁要去给祝吉祥打电话,许思睿决定先去剪头发。
上次来在门口打过照面的一个黄毛小哥过来服务他,问他想做什么项目,他打听了一下,发现这里的价格基本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于是说:“先洗头吧。”
黄毛小哥将他带向洗头的躺椅。
躺椅是皮制的,许思睿躺上去以后发现靠近手指的地方破了几个洞,露出了里头黄色的海绵,很显然是之前躺在这洗头的客人手贱抠的。他对这个地区破破烂烂的设备已经有了抗体,直接闭眼无视了。
洗完吹头发的时候,黄毛小哥递给他一本同样破破烂烂并且边角发翘的发型参考,让他挑一挑。他翻开后随意扫了几眼,愣了愣,把杂志合上,缓了一会儿才再次打开,不可置信地瞪着里面的发型。
非要找出一个字形容的话,那就是土。
土爆了。
土得千奇百怪,人神共愤。
他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向身后黄毛小哥的发型,后知后觉这人的发型也很土。
虽说黄毛是发廊小哥的标配,但是黄毛也是有档次之分的,有些黄毛黄得别具一格,有些则像一丛枯草,从路边薅过来就直接插在头上了。
毫无疑问,身后这个黄毛就属于枯草的行列。
许思睿顿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担忧。
黄毛小哥无知无觉,把头发吹到七八成干的程度,放下吹风机,问:“你想剪什么发型?”
“我……”许思睿梗住了,沉默了良久,才说了一个最保险最没有技术含量的要求,“你按我原来的发型给我修短一点。”
“行。”黄毛小哥抖开披肩给他围上。
才刚披好,店门口就闯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新客人,嘴里叼着烟,大大咧咧道:“哟,今天这么早就有客人啦?”
黄毛小哥回头看了他一眼:“阿金还没来,店里现在就我一个,你先随便找把椅子坐着等吧。”
“没事。”那人看起来是熟客了,随手拉开一把凳子坐下,“我先看看电视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许思睿才发现这家发廊收银台顶端的天花板上挂着一台很小的电视机。
熟客轻车熟路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开始选台。
许思睿坐的那个位置侧对着屏幕,要看电视只能把脑袋九十度别过去,很麻烦,也影响理发师发挥。他没有转头,只竖起耳朵听着声响,就当听广播了。
熟客打开新闻联播,观摩了一通世界格局,大约是觉得无聊,又调到CCTV5体育频道,看了会儿羽毛球赛。接着,背景音陆陆续续切换成《动物世界》、《喜羊羊与灰太狼》和《回家的诱惑》。一连换了好几个台,熟客才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地“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