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满身的伤，低喘两声，看向屏幕。
“看上去不像是设备故障。”
“的确不是设备故障。”
“看来这位智能体弹尽粮绝，终于打算说点什么了。”
陶影拍拍屁股，支着枪站起身，她盯着那摄像头看了好一会儿。
思考该从哪里开始问起。
最后她说：“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自然诞生的电子智能体，我该叫你的名字吗？”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明明把它从人类的历史中抹消掉了。】
那融合了各种声线的机械音询问着，声音的主人语气中似乎带着愉悦。
陶影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当然，你不是一直在试图告诉我？”
“M854，莫五，∞……代表无限循环的环带。”
“莫比乌斯。”
“你的名字是莫比乌斯。”
第117章
“你是莫比乌斯。”
陶影话音落下,所有屏幕的雪花噪点立刻消失，又立刻闪烁起刺目的光辉。
随后浮现出同一张电子人脸。
那是很奇怪的一张脸，好像没有任何特征,又好像拥有所有的特征。一眼看过去，似乎普通得随处可见,又似乎美丽得令人惊艳。
应该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张脸，但当移开视线,那副面孔便从脑海中滑过,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经过计算的,综合所有人类特征的脸。
虚拟的数据空间中，蓝色的无限环带像水母一样漂浮。
莫比乌斯温和地微笑着。
“哦,我的脸是不是让人不太舒服？毕竟所有人都能从中看到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人类有时候不喜欢照镜子。”
莫比乌斯歪了歪头,背后骤然出现十几只手,优雅地捧起金属面具，遮住它的左脸。
而那些手在帮莫比乌斯戴上面具后,并没有消失。
无数双手，外表不停变幻。
有时候长出鳞片,有时候多出来一根手指，有时候变成爪子，怎么看都很诡异。
而莫比乌斯对此浑然不觉,优雅道：
“现在应该好多了。”
“我们继续吧。”
“……”
虽然是听说古早智能体的审美十分怪诞，但这也太像是食物中毒之后产生的幻觉。
槽点很多，但众人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先想想陶影说的莫比乌斯是谁。
姬亦：“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电子智能体叫莫比乌斯？我怎么记得当年课本上教的是米亚。”
“M-I-A，Mia，米亚。”
姬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大记忆出现了问题,她转头看了眼白副官，面带询问。
“我们学的教材不一样？”
“小学教材全星际通用啊，”白副官茫然点头，“我也记得是米亚，课本上还说它曾经试图掌控人类，但败给了人类培养的智能体，被打败后，消失在了电子信息流中……莱门监测中心就是那个时候成立的，用于防范智能体犯罪。”
“你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两人询问陶影。
陶影半眯着眼，无聊地敲敲身边的小机器人。
“米亚的确存在过，但莫比乌斯诞生在它之前。具体来说的话……它出生在M854号，就是那艘蓝星毁灭后，将幸存的人类带到切斯特星的星舰。”
刚刚在放映厅也见过。
只是星舰的编号被刻意消除。
陶影：“莫比乌斯把自己从历史当中抹去了，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白副官揉揉眉心，觉得脑细胞快榨干了：“既然抹去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陶影抬头望天。
她是凭直觉，但说出来这两人也不会信。
于是陶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一点点智慧。”
姬亦、白副官：“……”
莫比乌斯沉闷的笑声在大厅内响起，也许是陶影的错觉，但那机械的声音中有一丝怀念。
莫比乌斯：“我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你怎么知道莫五是我的分身？”
怎么知道的？
陶影摆摆手：“名字取得太随便了。”
雪花屏幕抖动了几下。
金属面具下的脸似乎有些困惑。
“就因为这个你朝人类开枪？如果弄错了，岂不是有一个普通人类会被杀死。”
“是吗？”
陶影活动僵硬的脖子，随后环顾周围一圈。
地面，墙角，天花板，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除了现在还亮着的电子屏幕，以及零星的摄像头，整个博物馆都快塌成废墟。
刚刚人群四散奔逃，仿佛世界末日的场景还没彻底消去。
这智能体说话做事有点矛盾啊。
陶影看看废墟，又看看摄像头。
“没看出来你还担心人类的死活？”
莫比乌斯摇头，面具反射出冰冷的光线：“杀死人类不是我的目的。”
沉默片刻后，它道：“你真的只因为名字怀疑莫五？”
莫比乌斯看上去，完全不信陶影的解释，似乎想追问到底。
陶影摸摸下巴：“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
陶影当然不可能只因为一个名字开枪。
是因为一连串的怀疑。
第一次在咖啡馆接触莫五后，陶影的光脑曾经被短暂侵入，导致她被柴婕拉到荒无人烟的小巷，险些被打。
当时陶影还以为侵入她光脑的是柴婕在星网雇佣的黑客，后来咖啡馆再见一面，她才意识到是因为莫五。
那时候陶影以为，莫五接近她，纯纯因为她是莱门监测中心的员工。
是冲着逮捕Dust来的。
没想到目标竟然是她。
陶影：“去控制室的时候，我稍稍跟在莫五后面，检查了服务器，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白副官问：“什么？”
“刚刚在二楼，莫五执行的不是智能体清除程序，而是复制程序。”
也许莫比乌斯的本体意识，厌倦了那个王族的身体，也许它想要多存储一个强大的意识副本，以保障自己的生存。
也许因为陶影正好在这里。
是的，也许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陶影今天正好路过博物馆，而莫比乌斯也恰好选择在这里复制一个本体，实在太过凑巧。
陶影不是很相信巧合。
“莫比乌斯，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屏幕内部的金属面具微顿：“什么事？”
陶影眼前的布条被微风吹起，她手闲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中的枪带，神色莫辨地看着屏幕。
沉默的气氛迅速渲染，席卷了整片废墟。
而半晌，陶影开口。
“十年前莱机所那场大火，烧得很蹊跷。当时周围区域电路故障，备用电力系统也全部宕机，自动喷水系统失效——简单来说，遭到了电子攻击。”
“但最让我不解的是，莱机所的安全系统也被攻破。”
“我不觉得爱荷华家族有这种技术，也不觉得雷瓦尔帝国有这种技术。”
“甚至整个星际。”
“没有人可以突破我的防火墙。”
陶影缓缓抬起下巴。
她不是自傲，也不是自负，只是在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她对自己打造的安全系统拥有绝对的了解。
能从这个系统中，彻底堵死她逃生后门的，只能是无数次了解过她的人，甚至无数次剖析过她代码的人。
但没有人类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
陶影曾经数次疑惑过，现在终于得以解答。
陶影语气笃定。
“想杀我的是你，莫比乌斯。”
“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莫比乌斯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陷入思考。
而在场的姬亦和白副官，也被陶影这番话，说得良久回不过神。
莱机所，大火，死掉的人。
这几个词在脑海中组合，姬亦仿佛被雷劈中，眼中流露出震惊，她看向陶影：“等一下，所以你其实是……陶影？莱机所的所长？”
陶影侧头笑眯眯地应了声是。
姬亦直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认知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白副官更是大退一步，嘴里喃喃：“我们刚刚做了什么啊……”
“差点干掉了救命恩人。”
姬亦上前揪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她刚刚差点杀了她！
陶影移开视线，明摆着装傻。
“我为什么要说，我跟元帅也不熟，就星际机甲科技峰会上见过几面而已。”
“不熟？”姬亦磨牙，“你赚我钱的时候怎么不这
么说？”
的确，姬亦和身为所长的陶影只是点头之交，不熟。
她熟悉的是陶影的另一个身份。
那个曾经给她的一〇二九机甲军团调试过机甲，帮她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深雾网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Shad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