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他思忖几秒,安抚地轻拍她攥着自己一角的手,“真的。”
一句话,虞悦指尖松了松。
陆储瞥她眼,没多说。
他转身走向在一旁的医生,嗓音冷淡,面上却再无先前在病房外的阴鹜冷漠,“赵医生。”
“这个需要家属签字,签完以后,医院会处理后续事宜。”
陆储漠然地嗯了声,接过钢笔签字。
赵医生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不远处坐在走廊椅子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子,精致漂亮,眼神清澈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陆储身上戾气的消失。
他忍不住好奇地想要再多看,倏地,眼前穿着西装长裤的陆储凤眼低垂淡淡地倪他眼,“还有事?”
赵医生一顿。
他缄默几秒,心中暗道小气。
赵医生想了想,再次瞥了眼小姑娘,神情认真地看向陆储:“等会儿会有护士过来。”
陆储没多说,了然地嗯了声。
虞悦自然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她脑中还是陆储刚才的那句话。
慢慢地,被突如其来的遗嘱和模棱两可的报道带来的慌乱逐渐被平缓,唯有心疼经久不息。
面前有身影停下时,虞悦下意识仰头。
下一秒,陆储单膝蹲下,视线平齐道:“先送你到楼下,在车里等我。”
他稍顿,征询道:“好不好?”
虞悦稍愣,长睫轻颤,直直地看向他:“我不能陪你一起吗?”
陆储松怔几秒,须臾,哑声:“好。”
他没再多说,轻握住虞悦的手,指腹摩擦了下。他缄默几秒,语调很低却带着些许漠然地轻声:“我回到这里,只是基于生理血缘上是她唯一的亲属。”
虞悦启了启唇。
陆储继续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
察觉到小姑娘的指尖在自己掌心蜷缩了下时,陆储低眸,抬起她的手用鼻尖轻蹭下,“所以,别难过,也别替我难过。”
虞悦神色茫然地看他眼,很慢地点了点头。
医生和护士过来时,陆储起身,将虞悦护在他身后。
设施很好的病房内,弥漫着一股消极死亡的气息。
她和陆储就站在病房外。
几个护士推着出来时,虞悦手腕忽地被人握住,下一秒,整个人被拉近温热的怀里,同时,后脑被温热的掌心压住。
“别看。”
虞悦睫毛轻颤。
直到走廊里恢复安静,隔着西装的心跳却传来。
虞悦指尖忍不住轻轻攥住他的衣服,声音被压得很低:“可以放手了。”
话音落下时,虞悦才觉得覆在后脑的温热消失。
她轻松口气,没经历过这种事,压住如鼓的心跳声时,正欲开口。
倏地,没等她出声,手上传来干燥温热的触感。
手指修长,将她的手轻易包裹在掌心。
虞悦一怔。
陆储挪回视线,凉薄矜贵的银丝镜后,凤眼沉沉地看向她。
“不会放手。”
-
两人从医院离开时,已是两个小时后。
刚好是晚上八点钟。
暮色沉下来时,虞悦被陆储拉着往外走。
他骨节很长,左手将虞悦纤细的手尽数包裹住,干燥温热的掌心此时带着轻微的潮意。
她后知后觉想到陆储的那句“不会放手”,一直到现在,都稳稳地握住她的手。
虞悦眨了眨眼,抿起唇角,没多说。
到车旁时,手才被松开。
陆储拉开车门,低眸看她:“先上车?”
虞悦点点头。
上车后,她转眸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须臾,忍不住低声:“你小时候,一直住在这里吗?”
闻言,陆储嗯了声,没多说。
虞悦见他好像一直没看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说陆城的事情,倏地,陆储弯腰探身过来。
虞悦一僵,狐狸眼稍抬地看他。
崖柏气息靠近时,她眼睫轻颤着往后缩了缩。
漂亮精致的凤眼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跳也掉了半拍,耳廓也不受控制地发烫,“你......”
偏偏,愈发靠近的人却神情自然。
下一秒,虞悦觉得心脏要跳出来时,倏地,探身的人抬手,拉过她身侧的安全袋。
很轻的一声响动,替她系上。
“......”
虞悦稍顿,缄默须臾。
陆储却低眸若有所思地看她眼,意味不明道:“怎么了?”
“没有。”
虞悦脸颊一热,总不能说我以为你想亲我吧。
她想了想,愤愤地挪开目光。
陆储盯着她看了会儿,没再逗她。
他缄默几秒,没着急启动车子,反而思索着继续她刚才的话题:“十二岁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听见他忽然提及这些,虞悦睫毛轻轻颤抖,侧目看他。
夜里还带了几分凉意。
陆储西装外套脱下,探身替她披上时,才继续道:“她年轻时在江北大学金融系读书,陆政廷当时是江北大学的客座教授,两人是在那里认识的,也收到陆政廷的资助。后来,进了陆创科技,成为陆政廷的私人助理。”
虞悦抿起唇角。
陆储神情很淡,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那时候她以为,陆政廷是真的爱她,只是迫于对已逝妻子的责任,才会不娶她。后来,因为想要借着有一个孩子进陆家,所以设计了陆政廷。”
陆储稍顿,语调更淡道:“陆政廷掌控陆氏多年,不会喜欢被人算计,给了她一笔钱封口。但她不甘心,退学回到南沂市生下孩子,也只想利用孩子去威胁陆政廷而已。”
虞悦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涩。
陆储:“可她忽略了,陆政廷根本不会在意,后来她精神出了点问题。外婆看不过去,把我带在身边,直到我十二岁,外婆生病。”
他没多提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偏执母亲,是怎么把一个孩子当做进入豪门的工具的。也没多提外婆因为什么看不过去。
虞悦却更难受了。
她鼻尖酸涩,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陆储低眸,轻捏住她的指尖,“所以,你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会去陆公馆。”
几十万的医疗费用,再加上之后的护理。
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可以压倒一切。
他的小公主永远不会知道,那天他站在陆公馆门前究竟犹豫了多久。
一身傲气的少年,面对现实,才会发现自己的无力。
那天雨很小,他站在陆公馆门前,好像只要不往前走,就没向任何人屈服。
直到,穿着白色公主裙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停在她面前,踮起脚尖,笨拙地将伞塞进他手里。
然后,扬起小脸问他:“哥哥,你进不去家了吗?”
陆储不喜欢小孩子,一瞬间,不是打算理会的。
可下一瞬,小姑娘弯起眉眼,唇角梨涡轻浅。
没等到他的回应,疑惑会儿,抬脚往陆公馆门前走去,伸手按下他久久没能按下的门铃。
那一刻,难堪,却又庆幸。
乖巧精致的小姑娘乖乖在门口等了会儿,没等到人时,小跑着到他面前,同她一起挤进了小小的伞里,指尖揪着他的衣服下摆。
扬起小脸,在冲他笑。
直到,陆家人出来。
想到这,陆储屈指轻扶略显凉薄的银丝镜,矜贵又漠然道:“自始至终,陆政廷都无意让一个算计他的女人的孩子去接手陆家的一切。他利用我逼陆城成器,我需要他提供外婆的手术费。从一开始,我和他之间,就只有交易。”
稍顿,他语调放款,食指微勾,勾起小姑娘纤细的手指,轻捏了下。
“悦悦。”
他缄默几秒,斟酌措辞。
“无论媒体说什么,无论遗嘱的内容是什么。都与我无关。”
“所以,不要难过。”
陆政廷也好,他名义上的母亲也好,他都不在意。
他语调清淡,缓声总结。
闻言,虞悦指尖蜷缩下,她懵了几秒,嗓音干涩:“你怎么知道......”
“你来之前,赵医生也看到了那篇报道。”
陆储没避讳。
一句话,虞悦眼睫很轻地颤抖了下,几乎无法想象十二岁的少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在陆公馆前的。
陆储在安抚她。
虞悦当然能察觉出来。
可莫名地,她只会更心疼。
虞悦没吭声,抿着唇角,鼻尖微红。
可缄默几秒,她忍不住挪开视线。同时,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委屈和心疼几乎将她吞没。
她不想哭的,但越看到陆储神色漠然地说起这些,她越忍不住,只好让自己低着头,闷声道:“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