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渤海世子的试探上来看,他们是日子过得不错,野心越发大了。
烛火摇曳,耶律都罕侧脸紧绷,狼一样的眼睛一瞬不瞬紧紧钉在渤海国疆土上。
“大人,上京已调兵渤海边界,随时都能够发兵。”一挺着将军肚的壮硕男人沉声道:“只要大人守住边界,待三殿下踏平渤海扫除后顾之忧,我北辽铁骑便可放心南下,攻城略地。”
韩兆眼下青灰,神情冷静至极:“天水雍王秦王两相僵持,谁都不敢应战。要速战速决拿下渤海,此刻便是最好时机,三殿下这一仗,必须打得快、打得狠。”
大国纷争,变数太多。耶律都罕前往西朝与李扶白谈妥两国边疆划线,甘愿出让河西长廊便是为此谋划。耶律都罕看出李扶白野心昭昭,不似西朝先帝软弱怕事。他新皇继位,即便有天水公主和亲也不甘心与天水结盟相助,朝廷上也一直想南下占据河西。
渤海国这几年倒是越发气焰嚣张。侧卧之榻岂容他人安睡,待扫平渤海,便是北辽马踏燕云十六州之日。
第120章 惊变
耶律都罕缓缓道:“渤海一行何时返程?”
韩兆迅速答道:“后日出行,自东出边境。”
“跟上去,出关截杀。”耶律都罕拔出桌上摆着的一柄匕首,匕首尖刺破屏风,钉在北辽以东的渤海领土上。短短几个字,野心昭昭,杀机四溢。
韩兆肃容颔首,正要应答。忽然一边帐帘掀起,来人一路驱马穿行军营,在帐中人回首看过来的目光中下马,额上滚汗,扑倒在地,连滚带爬跪到耶律都罕脚前,闭眼一嗓子抖落出一个叫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晴天霹雳。
“报!天水突袭!兵马精锐已至析津城外,眼下正在破城!”
“什么?!”
惊雷炸响,满帐子辽人俱是一惊,纷纷站起,噼里啪啦带倒一片桌椅。耶律都罕回头,倏然拔出匕首,锋锐刃面危险地贴在小臂处。
“绝不可能!”韩兆惊愕过后想也不想,立即否认,快速说道:“眼下天水火烧眉毛,绝对不可能主动出兵犯境。且析津到边线一路上都有边军把守,陈列十几支巡逻骑军。大军压境动静小不了!怎可能没收到半点消息!”
其余人听到连连点头,十分赞同。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析津乃北辽要塞,南府第一据点。驻重骑六万,其余兵马十万。天水若是要攻析津,怎么着也得准备十五万大军。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开拔前来,除有神仙相助,否则怎可能毫无声响,打到析津城下才被发现!
耶律都罕阴沉沉,睨向此人涨红的脸:“消息属实?”
“自然属实!”那人重重将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城门大火已燃,天水骑兵冲杀勇猛已在破门!城内守军不过千人,挡不住多久,还请大人速速决断!”
耶律都罕定住两秒,挥袖大步朝外走,一边走一边高声呵道:“重骑听令!出营回城!”他身后的几个将领闻言迅速散开,整理兵马调兵去。那挺着将军肚男人几步追上来,急忙问道:“详隐司可要亲去?!”
“自是亲去。”耶律都罕煞气四溢,怒如雷霆:“我的地方,天水军要是来了,不管是谁,都只能有来无回!”
他走到帐子外,已经有人为他牵来战马。耶律都罕正要翻身上马,动作忽而一顿,停住两秒。而后当着一众人迷惑的目光,他断然扔掉缰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大人要去哪儿?”将军肚男人看着他的背影,疑惑不解道。
韩兆知道耶律都罕这个时候是要去找谁。
星夷剑有一番好本事,此前在兴庆闹出来的事他也听说了。眼下还不知析津城是何情况,要真是天水攻至城下、军营大乱,保不准闻遥会不会乘机脱身。耶律都罕百般谋划,费劲心力把人带回来,绝不会叫闻遥轻松走掉,自要看牢。
“你莫管。”韩兆不纠结,挥手对将军肚男人叮嘱道:“先带兵马前去析津查探情况,大人随后便来。”
*
在耶律都罕找过来之前,闻遥刚在伙房众人的瞩目下喝完一大罐汤。
她和耶律都罕吵一架回来,心满意足,回营看到阿巳冷冰冰的眼神也觉得亲切可爱,潇洒道:“跟你们详隐司大人逛一晚上,又饿了。正好今晚喝的汤不错……这样,我不麻烦底下人,自己去趟伙房可以吧。”
“你不要得意。”阿巳厌恶至极,冷然道:“大人对你只是一时兴趣!大人宏图伟志,绝不可能与天水的女人有情谊!”
“我说我要去伙房煲汤,你在说什么得意不得意、情谊不情谊的。”闻遥径直略过阿巳,轻飘飘道:“你不跟,我可就自己去了。”
大概是耶律都罕下过死命令要阿巳时时刻刻跟随在闻遥身边,阿巳分明已对闻遥厌恶至极,却还是跟着她来到军营伙房外。伙房里面有人,见着闻遥都站起来,默不作声地打量。
“坐坐坐,我不干什么,就炖个汤。”闻遥笑眯眯地,走到一边篮筐里翻箱倒柜地找。很快她就在一筐菊花里找到一大纸袋子圆果子,拇指大小,头尖尖朝上,泛着成熟的褐色。
今天晚上煮这道连翘菊花汤的厨子绝对是天水人,还是个懂药膳之理的妙人,闻遥都要赞叹他的奇思妙想。
连翘,清热解毒,消肿散结。药效不大,巧就巧在专克化功散,乃化功散解药主要用药。化功散嘛,这玩意在江湖里其实稀疏平常的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药。毕竟只是阻塞内气运行,不伤身体根本,鸡肋的很。除非像闻遥这般,每天三大碗就着饭吞下,否则过一段时日都会自行解开。
更妙的是,眼下这些辽人显然对药理一窍不通。
阿巳抱着剑,冷眼看着闻遥拿着一推破草忙活半点,喝下一大罐汤。在她看来闻遥果真是多时,喝完汤没多久就又要如厕。
阿巳掩盖不住杀心,脸色奇差无比,退至帐外等候。
毡毯垂落,隔绝里外。
闻遥面色霎时一变,扶着桌子仰头喷出大口乌黑的血。她一手按着右手筋脉,竭力稳住急促呼吸,深而缓慢地喘着气。连翘汤的药性辅助内力运转,果然成功冲破化功散。先前强行冲破化功散在体内留下的淤血,也在此刻被逼出来。
久违的雄浑内力不断在浑身上下流窜,闻遥肌肤滚烫,心跳急促。她毫不介意地笑开,靠在一边一下下吐血,黑血吐完吐红血。
毕竟还是强行运转内心,虽有连翘辅助,闻遥的经脉状况一时间也还是雪上加霜,隐隐破裂。运气时如同有上万根针在血管里流窜,闻遥笑到一半没绷住,蹲下来悄无声息龇牙咧嘴。
呲完了,她缓过气,抬头冲外面喊道:“人有三急,劳驾再等等啊!”
阿巳没说话,身影倒映在营帐上。
闻遥无声握住星夷剑,走到营帐另一面推开窗户,翻身点在营帐上迅速朝晚上马厩的方向考过去。按她如今的伤势,要从耶律都罕手底下离开可不能只靠轻功倒腾,她得有一匹快马。
几乎闻遥前脚刚走,耶律都罕后脚就带着人提着剑匆匆赶来。他的面色实在太难看,将原本看到他有些欢喜的阿巳吓的一愣,面上笑意敛去,呐呐道:“大、大人。”
耶律都罕眼神如刀,毫不留情刮过他派给闻遥的女护卫,沉声道:“她人呢?”
“她吃了东西,在帐中如厕。”阿巳心中一涩,低声回话。
如厕?
耶律都罕侧耳,压根没听到帐子里有人的呼吸。他一瞬了然,随后怒极反笑,抬腿毫不留情踹在阿巳的肚腹上!
这一脚混杂内力,狠辣无比。阿巳皮下血肉瞬间肿胀青紫,人飞出去好几米远,狼狈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敢置信地看向耶律都罕:“…大人?”
耶律都罕看也不看她,挥剑砍断帐口毡毯,大步走入。走到帐子里,他定睛一看,只看到地上两大摊血迹,营帐里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搜!”耶律都罕冷着脸,下颔紧绷,从牙齿关里挤出一个个字。长剑从他手中垂下,剑尖没有触到地面,地上却已经被剑气破开口子,露出里面的土壤。
详隐司震怒的声音回荡在周围人心尖:“一寸寸找,把营帐翻过来,把草皮拔下来,把人给我找回来!”
闻遥几乎刚出去就发现了军营中的不对劲。
她看着地下来来回回跑着的人,有些逮着屋子就进,一看就是来抓她的。有些看上去是将领,却是带着人急匆匆往外跑。
往外跑,外面出事了?
闻遥在一顶营帐上蹲下,她看了会儿下面,随后转身悄无声息摸到马厩。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只靠轻功捣腾出苍莽草原,她得有一匹好马。
今天晚上还在闻遥手上啃花的马对她实在亲近的很,见着她就凑过来舔她的手掌。闻遥拍拍它,下一刻星夷剑出鞘,前面马厩围栏碎成粉末落在地上。她牵马翻身而上,神清气爽,一甩缰绳,说:“走!带我出去,放你回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