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吹出来,带着点凉意打在伤口边沿,原本药粉带来痛感顿时不见
闻遥脊背却猛然挺直一僵,觉得一股钻心的痒从脊椎骨直直冲向天灵盖。不觉微微挺腰扬起头,竭力克制呼吸,心脏直跳,侧过脸去看身后,语气古怪:“……你在干嘛?”
“吹吹。”赵玄序高挺的鼻梁抵在闻遥肩胛处,热息喷洒,自下而上抬眼觑她:“我手上也是用的这个药。阿遥如今当是疼的,吹吹就不疼了。”
“你——”闻遥黑润发丝缠绕紧贴在她侧脸脖颈,一时间不知道这人是发自内心这么想还是在和她调情:“那你涂的时候也没见你边涂边吹。”
赵玄序一本正经说:“我不怕疼。”
闻遥立即道:“我也不怕。”
“可是我怕你疼。”赵玄序抬指在闻遥背上轻轻一按,示意她不要动,口中哄劝似的:“马上就要好了,阿遥别乱动。”
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来和闻遥说话,闻遥听得一阵别扭。
她身上零零散散有不少伤疤,都是这些年落下的陈年旧伤。可当时伤口还热乎乎冒血的时候,也没人给她边涂药边吹气。药品是珍贵的,时间是宝贵的,习武之人身体好,伤口是会迅速恢复的,闻遥自己都不在意,莫要说旁人。
星夷剑闻遥可是江湖传说,当代天骄剑客。一般人只有敬畏艳羡之意,哪里还能生出旁的心思。
于是此时此刻,兖王府西窗下床榻前,闻遥咬牙,难得窘迫起来,耳根弥漫殷红,沁亮如血。
她抓着衣服,熬到赵玄序一圈一圈把她包扎好,立即拉上衣服跪直腿往前移。哪知赵玄序也跟着坐直,趁着闻遥还没离远,忽而扬唇贴上来在闻遥耳廓上轻轻一啄。
这一下当真如同蜻蜓点水,速度非常快。闻遥刚察觉到那一点软绵,赵玄序整个人又迅速起身退开,站在床前微微歪着头,远山似的眉目舒展,对着闻遥笑:“阿遥,我好心悦你,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成亲拜堂?我想唤你娘子,像在延陵一样。”
闻遥看鬼似地盯着他看半响,察觉那股邪门的热意还在顺着她耳根子往面颊上涌,彻底闭上眼,抬手覆在自己脸上直直往后倒下,陷入云层一样的锦被里。
赵玄序顿时面色大变,慌慌忙忙要上来翻她:“阿遥,你别这样躺着,压到伤口了。”
闻遥气沉丹田,任由他怎么拉都不肯动。赵玄序又不敢真下力气上手拉,两人就这样衣袖混乱在床榻前拉拉扯扯,僵持起来。
闻遥一只手抬起,牢牢盖住自己的眼睛,另外一只手准确无误一指门口:“你出去我就起来了。”
“好。”赵玄序立即松开她,连连退几步,掀开帘子站到门外。他一手扶着门框,在外面暗卫诡异的目光下,如云鬓发微乱,探头往卧床方向看一眼,轻柔地喊道:“阿遥,我站在门外面了,你快点起来,不要躺着。”
闻遥猛地放下手,睁眼看着窗幔上花鸟虫鱼的纹路,过一会发出懊恼的一声叹气,翻了一个面扯住枕头盖住整个脑袋。
一夜无眠。
等第二日,姜乔生绕过大花园溜达来找闻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无精打采的一张脸。
姜乔生唬了一跳:“你,你晚上干什么去了?”
“没怎么,就是趴着睡不习惯。”闻遥撩眼看她:“你来有事?”
姜乔生从怀里面掏出一张纸:“喏,这是我知道的红阁的全部据点。尽管查,放心查,我的资产全部都移出来了。”
她语气还挺得意。
闻遥接过纸,展开来看看,上面密密麻麻标有十来处地方:“哦,看来你先前是早就有这个打算喽。”
“我这叫远见卓识,未雨绸缪。”姜乔生把脸凑过来:“我等下要在院里搭个土窑,你要不要来看?”
“不,我要进宫复命。”闻遥打哈欠:“昨天晚上就听赵玄序说皇帝能起身了,今天估计会把我叫过去。”
“好吧。”姜乔生闷闷应一下,然后贴着闻遥一起去前厅用早膳。
两人到时,赵玄序正坐在桌前喝茶。
闻遥一进来,他立即抬眼微笑着看过来,叫她:“阿遥。”
闻遥一看到他,昨天晚上朦胧灯影下的情形就一股脑涌入脑中,她还是头回知道,谈上恋爱见着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居然会这么不自在。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身份转变带来的心理作用,闻遥今日莫名觉得赵玄序整个人与往日相比,格外不同。
原先赵玄序继承令嫔美貌,已经是活色生香大美人。可是现在他端坐明堂,闻遥竟然觉他姿容更盛,比先前更加好看。
是有哪里不一样吗?
闻遥细细打量赵玄序。
赵玄序白玉簪束发,墨白衣裳间系着玄色腰封,上缀明玉。衣袖衣襟上纹路风流贵气,还罩着一层纱。
的确,的确和从前单穿黑衣散着头发艳鬼一样的兖王殿下大为不同,称得上一声花枝招展。
看着看着,闻遥忽然有些想笑,心定下来,撩起衣服在赵玄序旁侧坐下,问道:“用完早膳可是要进宫?”
“嗯。”赵玄序细致地托着袖子给闻遥盛汤:“该来的人都来了,宋明德那处我已经安排好,阿遥不用担心。”
姜乔生坐在旁边扒拉碗筷,看着赵玄序这幅模样,由衷地觉得这人狐媚手段高。瞧瞧,这柔情蜜意的,甩某些人话都不会说的东西八百条街,怪不得能赢。
虽然她还是觉得赵玄序并非良人……无所谓,反正都还没成亲呢,成亲也能合离。赵玄序要是敢对不起遥遥,她就放干他的血、剁碎他喂狗。遥遥若是厌倦赵玄序,那她就带着遥遥走,自在逍遥去。
怎么想着,姜乔生眯眼,满意地喝王府厨子炖的酥烂香粥。
一顿饭很快结束,宫里的人也来了,果然是让赵玄序带着闻遥入宫面圣。
闻遥这回已经轻车熟路。
依旧是雍和宫,满殿站着的依旧是那些大臣,几位亲王也都在场。上方黄金宝座上坐着头戴流冕的九五之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前一后走进来的闻遥与赵玄序身上。
闻遥对着皇帝一拱手,声音洪亮:“草民参见陛下。”
她仍自称草民,因为她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名义上只是兖王身边的一个护卫,顶多算作门客。
皇帝挥手让闻遥起来:“朕听说,你和宋明德一起把红阁在汴梁的老巢处理了?”
闻遥抬头看皇帝,发现他伤势才好,可面色居然就显得红润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宋明德又给皇帝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她答道:“草民不敢居功。此次全仰仗宋公公以身犯险,我等才可深入红阁”
身着朱紫蟒袍站在皇帝左侧的宋明德听到这话,表情难言。
“是吗?”皇帝点头。
“闻统领过谦,若非闻统领三寸不烂之舌劝说红阁众人弃暗投明。”厂监督主居高临下看着闻遥,最后四个字刻意咬重:“事情也不会进展如此顺利。陛下,那些红阁之人还交出不少红阁据点,以及老阁主的项上人头。”
皇帝听完两人的话,觉得自己在两次刺杀里丢完的面子被找了回来,龙颜大悦,抚掌道:“你们都做得不错。朕,就赏你们绢布四十,金器银器各二十,另赐黄金百两!”
闻遥一拱手:“谢过陛下。”
“陛下。”等闻遥退下,站在一旁的冯丞相忽然上前几步,面色严肃开口道:“红阁宵小,已然并非当下要事。陛下可知,这次北辽与这红阁有联系。他们先是行刺陛下,又转头杀害耶律皇子,恐怕是居心不轨,意图以此为由发兵燕云十六州。燕山山脉依托关口,扼平原咽喉,万不得失!还请陛下加拨军款,防范未然!”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面色都微妙一变。
闻遥心知场上冯王两党人又要吵起来,拉着赵玄序不动声色往后推开几步,给两边腾出位置。
果然,冯丞相话音刚落,王太师就上前一步,白胡子一颤一颤,进言道:“陛下,耶律皇子为北辽皇后二子,很受北辽帝后重视,绝不可能作为引战弃子前来我朝,此前种种定有误会!现北辽使团将启程离开,还请陛下遣人携带悼念之礼器与之同去,厘清其中幽误原由,维护边土稳定、百姓安宁!”
雍和宫外头的日光白炽,落在宫廷琼枝玉树上晃得人头脑发晕。雍和宫内昏暗一筹,文武百官穿着鲜红朝服,像被四周宫阁凶兽投下的阴影所笼罩,神情晦涩,人心浮动。
第58章 狐狸张
宫室内有短暂的寂静。
天水皇帝端坐高台,头上冕旒晃动。他垂下眼,视线缓缓划过分立两侧的老臣和默不作声的一众儿子,最后落在立于众人旁侧的张鋆身上。
皇帝的声音远远落下来:“张卿,你来说说,朕该如何决断啊。”
皇帝的话犹如一滴清水入湖,掀起涟漪。诸公手中拿着笏板,表面毕恭毕敬规规矩矩,眼睛却都不动声色向张鋆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