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会,言笑仰面,没头没尾地问:“你有没有尝过雪的味道?”
“我没事尝它做什么?”
“你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
“行吧。”
五秒后,她又跳了个话题,语气很轻,还带点哑,“言出他爸,他们不要我,只要言出。”
在知晓自己的身世前,言笑自认为打破了上帝交付到她手上的人生剧本,现在看来,她打破的只是一个阶段的封印。
从来不是她在挑选自己的未来,而是她在被无形的规则挑选、支配着,她或许是特殊的,就是没那么特殊,依旧是蜉蝣一般的生物。
没有人能一直赢,她知道的,但她就是不想输,输给这操蛋且让人忍不住高呼麻了逼的人生。
但结果她还是输给了身体里的血液。
哪怕对方没有养育过自己一天,亲情刀,依旧刀刀致命。
提到言出,言笑就多说了句:“其实我生下他的目的没那么纯粹。”
说白了,她就是在跟现实赌气,赌自己和言悦、萧郁他们不同,能一体两用,扮演好父亲、母亲的双重角色。
但现实是,她连最基本的母亲都当不好,光有那种赌气的想法,她就是不称职的,她错得离谱。
宴之峋目光凝在她脸上,“别妄自菲薄,言出很乖很聪明,你把他教得很好,所以你是个好母亲。”
言笑也看他,方才的惝恍一扫而空,眨眨眼没脸没皮地说:“你说是我就是吧。”
“……”
这次的沉默格外漫长。
两波烟花升空后,才等来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情绪又转回到低落上:“我的人生破破烂烂的,我一直在缝缝补补,才补成了今天这副样子,可怎么还是这么破啊。”
宴之峋余光看到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等她放下,借着微弱的光,他捕捉到她通红的眼尾,沁着晶莹的液体。
他的心像被人挠了下,“言笑。”
“嗯?”
“你别哭了。”
她顿了两秒,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说:“也别说是眼泪先动的手那种荒唐话。”
“……”
“我没——”
话再次被他截断,“言笑,我带你逃吧。”
挥发的酒精味道,招惹来不浓不淡的夜雾,野性和旁人讳莫如深的禁忌感欲盖弥彰,平添说不清道不明的性张力。
“性”这个字连同他刚才那句话让言笑产生了轻微的愣怔,错愕直接表露在脸上。
宴之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这种反应,带点懵懂的无知无畏,在幽蓝色的灯光照拂下,又显深沉,像午夜的海,神秘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更深入地窥探。
忽然听见她啊了声。
他莫名其妙,“你啊什么?”
“惊讶你会说出这句话。”
宴之峋承认,这话确实有悖他的性格。
他在撤回和不撤回间踟蹰了会,耳边突然响起她荒唐到不可理喻的声音:“你刚才一直盯着我嘴唇看,我还以为你心疼到想要亲我呢。”
亲她?
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会亲她,这太奇怪了。
可等到他用温热的唇贴上她眼角冰凉的泪痕,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好像都他妈挺奇怪的。
第32章 她他
鬼迷心窍造成的后果并不严重。
言笑只是稍稍一愣, 转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刚才吻上她眼角的是头顶洋洋洒洒的雪花子——就是这雪有点热。
她的语气也无波无澜的,顶着光风霁月的神情问:“你刚才这算是亲我了?”
宴之峋没她心大, 脑袋还处于停止运转的状态,回答问题全凭本能, “不知道。”
等意识归拢, 才想着给自己找补, “我手刚才撑在地上过,全是灰尘,就这么去擦你的脸,你估计得把我打个半死。”
听上去合理又不太合理, 言笑没怎么相信,借着清晰的思维说:“你也选择可以不擦。”
宴之峋睁眼说瞎话,“我这人见不得别人掉眼泪。”
言笑本来想虚假地附和一句“那你心肠是真的软”,怕他不要脸地回句“谢谢夸奖”, 就没说, 拿手背拂了下眼眶, “我刚才真没哭。”
宴之峋也不信。
“眼睛进雪了,拿手指擦了下, 才激出眼泪来了。”
宴之峋给出了些反应,满满的质疑:“你是往手指上抹了辣椒油?”
言笑突然嘿嘿笑了两声,难为情地低下头, “你下楼的时候,我还啃了包辣鸡爪,手没擦干净, 沾上了些调味。”
宴之峋沉默了。
不是因为相信了她的说辞,而是觉得这会的她有些……惹人心疼, 他知道的,她只是想用嬉皮笑脸的无所谓态度将沉重的话题翻篇,然后就此干干净净地斩断自己的忧伤。
就在他将思绪发散到千里之外时,对面的女人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包辣鸡爪,用牙齿咬开,很没形象地啃起来,这次垫了张纸巾,才没啃的满手是油。
宴之峋心瞬间沉到了底,只觉满腔的柔情错付了。
言笑边啃边在脑海里倒带刚才那暧昧的一幕,他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磊落,敢问这世上谁用嘴巴替别人擦眼泪时,还会痴迷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