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笑服了他这记性,“我不是在电话里说过今晚我和言出一起睡?”
“你差这一晚?”
“我是不差,但你差啊。”
这话解读下来,有更深层次的意思:看到你不爽,我别提多开心了。
言笑承认,自己是还记着刚才被盯胸,又被“没什么好看”言语侮辱的仇,才会想到这么膈应他。
事实上宴之峋确实被她膈应到了,本来就泛红的眼眶被气到更红了。
言笑不免有些沾沾自喜,险些忘了正事,好半会视线才穿过他肩头再次往里越,看到了睡得正香的言出,“借过。”
宴之峋条件反射给她让路。
她上前横抱起言出,没跨上几节台阶,被人拦下,“我抱他上去。”
他难得主动了一回,却被她拒绝,“不用。”
宴之峋不满她如此逞强,“你刚才的手臂可都在抖。”
“在抖不代表我没力气。”
“你是不想让我抱言出上四楼,还是不想让我看到你房间?”
他口吻冷淡到仿佛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害羞什么?我早就知道会乱得跟鸡窝一样了。”
谁害羞?
言笑怀疑自己刚才的耳朵聋了一下,这三个字明明就和她八杆子打不着边,她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的,只是不想给他蹬鼻子上脸的机会,理直气壮地抨击她有懒惰、不爱整洁的坏毛病——当然她是有信心能吵赢他的,就怕两个人的嗓门一节比一节高,吵醒了言出。
言出的睡眠质量没有同龄孩子好,睡着后一旦被吵醒,不花上半小时没办法把他再次哄睡。
她在这时低头看了眼言出,小家伙的睫毛很长,安静闭眼时像漂亮的洋娃娃,她深吸一口气,压成气音道:“你的房间也不见得比鸡窝好……请别再跟我说话,太费劲,要是没这几句,我现在已经上了四楼,合理怀疑你是在故意消耗我的精力。”
当真应了一句理不直气还壮,显然再争辩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宴之峋放弃跟她胡搅蛮缠的念头,目送她颤颤巍巍地消失在拐角处。
转过身,关门,落锁,片刻又解锁。
言出喜欢侧着身体睡,枕头上容易沾口水,隔着一段距离,宴之峋先注意到那一滩水渍,但他没换,莫名的,他今晚闻什么都分外香甜。
香甜的美梦止于闹钟响起的那一霎,进卫生间洗漱时,言出穿着海绵宝宝的羊绒睡衣下了楼,陪他一起的还有言笑,眼睛半眯,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几乎一步一个哈切。
她也叫他狗蛋,“一会带出出去高婶家。”
我是你佣人吗?
你说什么,我就得照做。
那声“不”已经到喉管了,言出笑眼弯弯地说:“狗蛋,出出今天要喝那里的豆浆。”
“……”
在老高家多待了会,宴之峋踩点打的卡,刚进医院大厅,放回口袋的左手摸到一张小卡片,他拿出来一看,愣了下。
卡片上没写字,只画着一只看上去像柴犬的玩意,和一个看上去像“0”的蛋,后面紧紧跟着一个笑脸。
不用想都知道,这出自谁的手笔。
他把卡片放回兜里,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时余光里进来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等他扭过头,老人从轮椅上跌落,捂着左腹嗷嗷直叫,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
宴之峋没有迟疑,三两步上前,手指在那处摁了两下,片刻朝着赶来的护士喊道:“拿担架来。”
这人叫刘世柏,是宴之峋名义上的“师父”罗茗的病人,之前在其他医院被诊断感染了幽门螺杆菌,医生开出四联疗法处方,要求他按时服药,定期复查。
短期内刘世柏的症状得到了有效缓解,加上本身不够重视,就把医生的后半句交代抛之脑后,熬过了两年,结果这两年里,他胃疼的毛病更严重了,尤其在喝酒、着凉后,张嘴还会飘出一股异味。
一周前,复查做了肠胃镜后,罗茗发现他的胃部已经斑驳不堪,胃黏膜发白萎缩,出现多发肠化灶,胃窦前壁有一处几公分的黏膜病变,肿瘤指标异常。
罗茗认定是胃癌,需要做手术切除病变组织。
罗茗上午罕见地请了假,查房的任务交付到宴之峋手上,宴之峋见到刘世柏那会,他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倒是他儿子,满脸凄苦,一个劲地问老爹还有没有救、要是手术失败了会怎么样、不动手术是不是比动手术活得更久些。
宴之峋心直口快惯了,抛下一句:“放心,死不了。”
又不是病入膏肓,这种程度的手术,罗茗一个人就能完成。
这事过去没多久,宴之峋就被投诉了,称他用词不当,对着癌症患者将“死”字挂在嘴边。
他哦了声,说以后会注意,实际上没怎么放在心里,阳奉阴违也是他擅长的本领。
一天的好心情因这这件事折损大半,最终消弭于高婶的一通电话:“小宴,出出让我跟你说,下午不用你来接了,他妈妈会来的。”
他表情一僵,笑得分外假,“我知道了。”
一回科室,听见几位医生在谈论刘世柏的病情和他难伺候的家属,罗茗销假回来了,但他没也加入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