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娘子诧异:“街溜子是啥?”
“勤练不如实践。咱们来模拟一下真正的战场。”
阮晓露回头,叫过属于自己的两个正规兵:“张如虎,王擒龙。”
这两位大哥围观女兵训练,正看得过瘾,冷不丁被点名,跳起来茫然:“啊?”
阮晓露给他俩各丢去一根短棍。
“你俩当官兵,迎头撞上这么一群灶户队伍,任务是把她们冲散。”
这是复制了当初林冲对她的教学方法。纸上谈兵终觉浅,找个陪练最保险。
俩盐帮小弟面露不信之色。一打十,打官兵他们都不怕。现在让他俩打二十个娘们,这不是给送人头么!看这些大嫂大婶都挺苦的,也不需要挫折教育啊。
“当然有规则。”阮晓露继续,“你俩只是陪练,说好了,你们手里的棍子只是个象征,不该碰的地方不许碰,你俩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讲;能碰的地方也只是点到为止,不许把人打伤……”
两个小弟忙保证:“那当然,那当然。”
妇女这边,不少人忸怩。男的当陪练,虽说保证了不乱来,但到时候身体冲撞什么的难免。自己虽然死了老公,但还是清白人家啊。
阮晓露道:“官兵不是男的?抹不开面子没关系,现在换队伍还来得及。童大爷那里缺人搬物资。”
等了十几秒,没人走。
“那好,现在开始。”
张如虎王擒龙有点紧张,对视一眼,不太熟练地装出一脸狞笑,朝一群妇女扑过去。
几个妇人忍不住尖叫。呼啦一下队伍就散了,几根棍棒掉在地上。张如虎轻松抓住一个大婶的衣摆,作势揍人。
“停。”
满打满算三秒钟。阮晓露的手还没来得及搭上自己的脉。
那个被抓住的大婶重重叹口气,羞惭满面。
反倒是张如虎有点不好意思,说:“谁人一开始不逊哩?我当初刚混江湖的时候,被人按着打了几个月,才找到点反抗的门道。”
安慰还不如不安慰。那大婶急道:“可我们没有几个月呀!”
阮晓露笑道:“你们也不需要混一辈子江湖啊。”
几个妇人若有所思。
胡大娘子总结经验:“咱们一开始就怯了。其实害怕没关系,撤退也很正常,只是不能往四面八方散。阮姑娘说不能落单,就算跑也要朝一个方向跑。”
有人点头,补充:“棍子要拿稳,我还以为很简单哩!谁知心里一慌,手里的东西都拿不住。”
有人互相提醒:“下次他们再冲来的时候,咱几个抱团,千万不能散。”
阮晓露一笑:“两位大哥?”
第二次实战演练,妇女们坚持了十二秒,最后是一个少妇跟王擒龙撞了满怀,她瞬间满脸通红,坐在地上开始哭。王擒龙跪下咣咣磕头,一群大姐围着劝,简直成了个风化案现场。
几个大嫂劝那少妇看开点。那少妇抽抽噎噎地摇头:“道理我知道,要当花木兰,不能在乎这点虚名儿,但是,呜呜…… 我不成啊,我不成啊……我从小到大没碰过陌生男人……”
阮晓露有点没辙,一时间觉得自己成了毁人清白的恶棍帮凶。
她敲敲自己额头,灵机一动,轻声问你少妇:“你姓什么?”
“姓李。”
“夫家呢?”
“姓张。”
“嗯……姥姥家呢?”
……
有机灵的知会了她的意图,抢说道:“她有个干娘,姓王。”
阮晓露一拍大腿:“那不得了。你俩攀个亲,就不是陌生人了。”
王擒龙巴不得赶紧脱身,马上继续咣咣磕头:“姐姐受我一拜!”
那少妇愣了一会儿,哭得更厉害了。
“我的小弟,四岁时掉进卤池淹死了。要是养活,也跟你差不多大……”
这话触动大家哀情,不少人跟着抽泣出声。
不过,这招还真管用。“风化案”算是轻轻放下,没人在乎了。
阮晓露擦擦眼角,等众人情绪稍定,叫道:“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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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志一旦燃起来,就不会被轻易浇熄。很多时候,给人设限的并非体格和能力,而是心态和见识。这些心态和见识,需要不断的磨练、实践、怯魅和脱敏,方能崭露头角,让一个人焕然一新。
开始阮晓露还担心,没有练习过身体对抗的新手,如果骤然挨打,身体上的疼痛很容易影响心态,生出惧怕、愤怒的情绪,或者干脆晕头转向,丧失斗志。但在实践中她发现,根本用不着什么心理疏导。灶户妇女们已经被监工鞭笞惯了,对挨打习以为常,反倒比一些性情暴躁的江湖好汉,情绪上稳定得多。
妇女们逐渐总结出了战术:把虚弱的同伴护在后面;不把后背留给敌人;撤退时抱团;跑动时双手持棒……
第二十一次练习,妇女们围成一圈,棒尖朝外,坚持了一分钟队伍不散。张如虎王擒龙冲了好几次,愣是未能突破,最后使出蛮力才撕出一个口子。混乱中还有人趁机回身劈了一下,正敲到王擒龙的大腿。王擒龙捂着屁股惨叫,妇女们放声大笑。
阮晓露笑道:“击中敌人也不能得意忘形,官兵带的可不只是短棍……算了,大家都累了,下次再说这些。”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才意识到,练得太投入,早就忘记时间流逝,也忽略了自己早就一身臭汗,腿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