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露把他的要求记了两页纸,完全没头绪。她体育生,又不是艺术生,到哪去给他找灵魂乐器?
她试探问:“军功券……”
马麟又撩一撩鬓边碎发,有点不好意思。
“兄弟刚入伙,这个月修宿舍,是个丙等功……”
阮晓露此前也遇上过不少要赊账的,知道怎么办。
“好说。按山寨法度,等大哥攒下三张军功券,派人送来便是。不过呢,大哥这个铁笛,想来市面上难寻,我也不想马虎交差,还是从长计议……”
马麟忙道:“不急,不急。这次不行等下次,一定要寻到最好的。”
赊军功券可以,但他的单子,优先级就要往后排。这是她长年摸索出的策略,有效调节市场供需。
马麟满意地起身离开。临走,还从那瓶子里倒出几颗丹药,笑问:“要五石散吗?公孙道长改良过的方子,提神醒脑,无毒副作用。”
阮晓露:“……下一位。”
马麟仰天一叹,带着无人理解的落寞,跨步出门。
*
下一拨来的是桃花山的李忠和周通。俩人拼单,桌面上排出三张军功券。
“桃花山被官军烧成了白地。”两人控诉,“莫说金银细软,俺们两个如今连冬衣冬被也无。路上不好意思讲,一直是管别人借……”
阮晓露大惊:“这么凄惨?大哥,你们来梁山来对了,咱们论秤分金银,论套穿衣服,绝对不能委屈了你们!”
这是理想。说说而已。现实是,金银没那么好分 。衣服么,一件两件还能从库房里找,但看看李忠周通列出的单子——
“冬衣四套,绵鞋、皮靴、皮袄、裤子、腰带……内衣,袜子,头巾……枕头被褥两套……”
他俩基本属于光腚上山,所有随身行头、日常用品,都需要重置。
山上倒是有几个女眷,然而两人哪敢找她们去做内衣裤,做汗巾;山上裁缝作坊还在建设当中,也找不出那么多功能性的布帛材料。一站式去市镇购齐,确实是最优选择。
两人在恶战中双双受伤,走不得远路,只能托人办事。
阮晓露思量片刻,“没问题。十天后办好。”
还好这年头衣衫宽松。让她给两个大老爷们置办内衣,不用询问人家的三围。
目测即可。
李忠周通起来拱手,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就要走。
阮晓露:“等等……两位大哥,是不是忘了点啥?”
军功券换来的只是跑腿服务。然而买这么多东西,您得出钱啊大哥!
李忠周通忸怩半天,从身上摸摸凑凑,摸出来几个大钱,排在桌上。
“这些应该够了。”
阮晓露:“……”
这,这一件内裤都不够买啊。
她猜测,两人落草太久,不熟悉当前物价。于是耐心计算,一件件报价。
“现在是冬日,布匹紧缺,什么衣料都不便宜。我有相熟的铺子,这么多东西,我能试试讲到三十贯,已经比市价低了……”
两位寒酸大哥互相看一眼,口袋里摸出几块指甲大的碎银,依依不舍地摆在桌上。
阮晓露:“……二十五贯。再少,就得我倒贴了……”
两人还是摇头。
“也可以赊着……也可以借呀,山上这么多手头宽松的……”
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李忠才小声道:“赊啊借的,都是要还的。”
周通点头,憨厚道:“是啊,姑娘,你用心砍砍价,肯定能十贯钱拿下的。俺们初来乍到,你照顾着点儿。”
阮晓露反倒笑了:“你告诉我,十贯钱如何买到这么多东西?”
李忠这下精神了,振振有词:“可以趁黄昏去集市上,挑人家剩下的边角布料,几十文一块,比整匹布便宜,拼一拼也能做衣服。或者去染坊,找那染坏了的布,他们愿意贱卖。颜色难看点没关系,反正穿穿都会黑。皮革也是,有疤有节的病猪皮,价钱最贱,我们不在乎,反正做成靴子穿在脚上也没人看见。被褥可以去解库。如今天色回暖,那里面多的是没钱花,被百姓当掉的自家被褥,仔细找找,肯定有成色不错的……”
阮晓露听得目瞪口呆,感觉听了一场大宋版的并夕夕省钱指南。
“大哥,你们……你们真会过日子哈哈哈……”
葛朗台来了都要大呼内行。跟这两位相比,她跟阮婆婆以前在渔村里的生活都算得上骄奢淫逸。
她认真学习领会,然后把那几块碎银往前一推。
“这个,大哥们,我能耐有限……”
周通急了:“大家都说你啥事都能办成!”
李忠推推他后背,憨厚地劝道:“算了,莫为难人家小娘子。明儿咱们去聚义厅问问,谁有不要的旧衣……”
阮晓露把他俩叫住。
她又转念一想,不就是抠门嘛,在梁山简直不算什么毛病。比那些撒酒疯的、暴力狂的、仗势欺人的……伤害的是自己,祸害不到别人。
又不是跟他们相亲,计较啥。
他们也确实没钱。据说两人在桃花山经营数年,省吃俭用攒下几千两家当。就因为要接应鲁智深,拿自己的寨子当了诱饵,这才被官军洗掠,十年积蓄一朝搬空。两人也不知该向谁讨要赔偿,也怪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