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宋大哥递了话,他一切都好,也有信送来梁山,问各位兄弟们好。今日例会,聚义厅上宣读。”他把披风丢给小喽啰,朝阮晓露微微拱手,“但我拜托宋大哥问遍了太师府上的大小人等,从没见过《齐民要术》这本书。抱歉,无功而返。”
阮晓露慢慢点头。也不太失望。
反正只是投石问路。戴宗没理由瞒她。毕竟蔡京权势虽大,不是专门管农事的,朝廷也不会把种田秘籍发给他。
宋江到哪都有好人缘。到了太师府,尽管职位卑微,定然也混个上下脸熟。如果他都打听不出来,那十有八九就是没有。
这年头的知识垄断也太夸张了!
她转而笑问:“菜单拿到了?让我开开眼界。”
谁知戴宗更脸黑:“你道蔡京他们家如何开筵席?全是民脂民膏!那一道鹌鹑羹的菜,是几百只鹌鹑的舌头炖出来的。一顿饭动用的厨子足有百来个,有人和面,有人做馅,有人有专门镂葱丝儿!这样的席,谁敢在梁山上开?做上一桌,耗山寨一年钱粮,我才不做这损阴德的事儿!”
旁边几个喽啰听得舌头缩不回去:“奶奶的贪官狗官,杀不干净!”
戴宗当了半辈子皮鞭挥向穷苦囚徒的牢头,终于接受了一回革命再教育。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步上山,顺带咒了蔡京十八辈祖宗。
*
阮晓露早有第二手准备。戴宗脚步声还没消失,她就拎起打包好的行李,自己领了条帆船,出了泊子,径直往北。
她手里攥着个地址,一路走,一路打听,行了两日,来到沧州城外一所大庄园门前。
四下一周遭一条涧河,跟林冲描述的一致;阔板桥旁都是柳树,和武松说的无二。
院墙内,隐约可见雕梁画栋,朱甍碧瓦,是个富贵人家。
可是上了那阔板桥,她不由得皱眉。怎么门口排了一大队人,足有三五十个?
林冲武松也没跟她提,说这里定期施粥啊。
门口的庄客忙着接待客人,见她凑近,看都不看,挥挥手,“排队排队!后面排队!”
她只能跟到队尾。
排队的都是七长八短的江湖汉子,烈日下擦着汗。
听得有人搓着手说:“如今梁山大寨收人严格,俺上个月被拒了,过来跟柴大官人这里讨个举荐信,再去二战。”
有人说:“我不指望上梁山。能在这里躲过杀人罪,我就谢天谢地。”
还有人笑道:“你们都是江湖好汉。俺不一样。俺这几日手气背。柴大官人既然奢遮,俺来了,怎么也得给几两银子打发,哈哈哈!”
……
随着梁山出名,小旋风柴进的庄子,作为梁山的人才储备库,也跟着门庭若市。
小旋风柴进,是故周柴世宗的嫡系子孙。因为陈桥让位有德,太祖皇帝敕赐丹书铁券,诸人不许欺侮。
江湖上好汉,哪怕做下弥天大罪,只要跑进柴进的庄子,就相当于进了保护区,无人敢搜。柴进又有钱,想留多久留多久。如果想投奔绿林山头,柴进还能给开个介绍信。
有人看到队尾一个单身小姑娘,嬉笑着打趣:“小娘子,你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何来历?他只看重英雄好汉,可不收风尘行院之人哪!”
无怪他轻率推论。单身行路的妇女,这年头不少见;然而单身跑到柴大官人庄园求庇护的女眷,在旁人眼里,肯定自身有点儿问题。
阮晓露假作惊讶,回:“你前头有个要插队的。”
嘴碎那人赶紧向后转,跟紧前面的人。
可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有几个忍不住嘴贱,又回头搭讪。
“姑娘遇到何种难处,先给我们讲讲,说不定哥哥们能帮你排忧解难,嘿嘿……”
说着伸手挽她胳膊。
阮晓露吓一跳,“诶?”
柴大官人的庄客看着呢?!
在梁山上人人恨不得供起来的阮六姑娘,下了山就是路人甲。这年头没有社媒和照片,就连大佬宋江走在路上,也可能被不长眼的毛贼捉去吃肉剥皮。
眼看那咸猪手又往自己怀里伸,阮晓露不忍了,撂下包裹,干脆利落伸手一带——
啪!啪!啪!
三个江湖烂人脸着地,哎唷哎唷起不来。
大动静终于惊动了庄子里的人。几个衣衫光鲜的庄客跑过来大惊小怪,指着阮晓露说不出话。
“你你你……”
阮晓露待要解释,那庄客却又惊又喜,叫道:“你既有此等本事,别排队了,快跟我进去!”
顶着太阳排队的一群人都惊呆了!
*
小旋风柴进,正如无数梁山兄弟所描述,生得龙眉凤目,唇红齿白,全身上下都是气质。不管跟谁站在一块儿,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其中最富贵的。
不过,许是贵人日理万机,他那一双凤眼之中,隐约透着些许疲惫。
他原本在接见一个前来投奔的义士。听庄客说有位姑娘一连撂倒三个糙汉,赶紧告罪,过来见识见识。
“柴进有失迎迓!”声音敞亮,温暖如春,“柴进广结天下豪杰之士,今日头一次见到女侠来访,难得难得。不知女侠因何事而来,快让人看座……”
柴进那热情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好像久旱逢甘霖,好像刘备终于找到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