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五这下脸色缓和,拍拍她肩膀。
“小姑娘家家不要去那地方。”他微笑,“你莫慌。信不过外人,还信不过你哥么?”
阮晓露:“……”
五哥你好像忘了,你口中的“外人”是咱们甲方。
她决定不再多嘴,让客店小二给这房里再烧桶水,赶紧伺候这俩神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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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路过花荣的房间,听到里头也还没睡。
“……四十六、四十七……啊,暂停。栾兄,你把人家地上草席踏碎了。”
阮晓露绝望地敲敲自己脑袋。换个大房间有啥用,花荣和栾廷玉也比上俯卧撑了……
换条路。赌场众流氓今日都歇在柴房旁边的大通铺。阮晓露匆匆走过,只听到里头怪声频出,也在此起彼伏地数数。
“二十三、二十四……哈哈,我再押五十文!坚持住!……二十八、二十九……你连女人都不如,趁早回去养孩子吧哈哈哈哈哈……”
阮晓露生无可恋地回到自己房间,兜头看到花小妹趴在炕上,脸憋得通红,正在用力把自己撑起来。
“来得正好!”花小妹叫道,“你帮我看看这次姿势准确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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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转瞬即过。此时秋风渐盛,大树下落叶纷飞。连日的强降温降水过后,海上洪波怒涛,日光冷如霜雪。便有传闻,说水面上出了海市蜃楼,蓬莱仙山瞧得清清楚楚。城内名人雅士一齐出动,百姓也跟风,纷纷登临丹崖山,蜂拥而至蓬莱阁,连带旁边的苏公祠也跟着人挤人,街上忙乱不堪。小贩趁机出动叫卖,堵了好几个要道路口。
登州府尹范池白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那范老爷端坐正中,有些坐立不安,只想着早点下班,自己也去瞅一眼海市。
偏偏公事繁忙。一会儿来个百姓鸣冤,一会儿来个恶霸打人,一会儿又有海边灶户代表来诉苦,说什么盐价太贵,商贾不至,灶户辛辛苦苦制的盐,放在官库里受潮变坏,自己却吃不上一粒,请大人开恩,让大伙悄悄的私卖一点……
范老爷心下更焦躁。这也不是本官能置喙的事啊!你有本事,让本官连升三级,我再管!
引经据典,搬出无数先知圣贤,好不容易打发走一群平头百姓,忽然又来了两个公人,墙外倚了水火棍,呈上公文,说有个刺配沙门岛的囚徒,来登州报个道,讨一艘去沙门岛的官渡船。
范老爷扶着脑袋,又开始烦。 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三天两头有人刺配沙门岛,都得从登州出发。别处地方官何曾管过这种闲事。
“抬起头来,让本官看看。”
那囚徒依言抬头。倒是眉眼端正,面貌清秀。拨开凌乱的头发,果然额角蜷缩着几个乌黑小字,破坏了那副纯良面容。
再看看公文:某甲,男,十八岁,开封府人。中等身材,面白无须。因恶意推倒邻舍祖宗牌位,情节恶劣,判刺配沙门岛。
范老爷皱眉。沙门岛就在他登州海滨七十里外,是个流放重刑犯的地方——把犯人流放到各地牢城,都有越狱暴动的风险;流放到边疆之地,只怕他们被邻国策反,为敌所用;只有海岛四面是水,只要没船,哪都跑不了,所以最适合关押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岛上资源有限,朝廷每年拨发两百人的口粮衣物。然而各州刑司滥用重型,没事就“刺配沙门岛”,岛上日常挤着七八百人,弱肉强食,每天都有死人。资源再不够时,守寨长官经常凭自己心情,随便把人丢出去“祭海”,从来没人追究。
所以但凡“刺配沙门岛”的犯人,通常也捱不过一年半载,跟判个死刑也差不多。
再瞧眼前这个秀气小伙,一看就是老实人遭人陷害,才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可好,人虽活着,相当于死了,田地财产都归邻家,老婆孩子无依无靠,老父老母无人照料……谁让你不会使钱行贿。
范老爷居高临下,不觉生出些许同情。
但犯人是开封府发配过来的,没必要给他鸣冤翻案,只能怪他时运不济,命不好。
范老爷又忽然注意到这两个防送公人,一个高壮,一个俊美,都是面貌非俗,心里暗暗感慨,怎么别人家的公人都那么优秀。
“先在本州牢城里监着。等上岛派送衣物粮食的海船来到,即刻遣走。”范老爷随口道,“你们两个辛苦了,本府自差公人押解下去。”
来了两个登州府公人,就要过来交接。
阮晓露低下头,拨开乱发,朝左右两边各递一个眼色。
那个刺配沙门岛的老实人确有其人,不过此时已经偷梁换柱,换成了梁山女侠。
前一日,顾大嫂手下赌匪在路上劫了这个流配的犯人,当场杀了防送公人,夺得一应文书和公人服色。至于那个被扣了冤狱的少年,恐吓几句,让他自寻生路。
文书上写着犯人的年甲相貌。倘若“替身”跟原主相差太多,一眼就会让人识破。大家一致决定,让阮姑娘扮这犯人最合适。
至于防送公人,则是花荣和栾廷玉。阮晓露身边跟了这两位健将保镖,心里一点不慌,放心大胆地勇闯府衙。
眼看登州府公人要来拿她,此时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呼喊。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牢子从大路尽头逃来,口里嚷嚷:
“不好啦!牢城乱啦!有人越狱!包节级派俺来求救!快,快请大人调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