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崔瑶琴身处梁山,周围都是些不晓礼节的粗人,嬉笑怒骂随性而为。她一个极端社恐,就成了罕见物种,显得非常突兀。
听花小妹说,崔瑶琴出身大族,跟花荣是青梅竹马,自幼定亲的一双璧人。花荣弃官落草以后,她本有机会跟他切割,回到娘家;但当花荣带领大军来接她时,她毅然选择嫁鸡随鸡,和花荣一道扎根梁山,义无反顾,不悔如初。
只不过这样一来,放弃了自己熟悉的亲朋圈子。身边只有一个丈夫,还有一个古灵精怪、但时常不见人影的小姑子,生活不免有些平淡。
“后来我看她整日打不起精神,就给她讲点山寨里的新鲜事。”花小妹道,“你别看她足不出户,山上大大小小的头领,每个人的出身、性格、本事,她都清楚。还有阮姑娘你,你的那些事她也都知道,时常让我多学学你,哼。其实我也很厉害呀。”
倒是崔瑶琴马上澄清,慢吞吞地道:“拙夫每日晚间空闲,都与我读书下棋,说话解闷,想尽办法陪我开心。我在山上住着,也不需要跟同僚娘子们维持关系,也不用和管家下人斗智斗勇。反倒比在清风寨时更快活。”
阮晓露头一次听她说这么长一段话,点点头。为爱奔赴虽然有点冲动,但对方是花荣这样的玉面郎君,那也十分可以理解。
只不过,她忍不住心里嘀咕:就算有个体贴的帅哥日日相陪,但每天只面对他一个,没有其他朋友和娱乐活动……不会无聊么?
她没有感同身受的经验,也不愿以己度人。也许确实有人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
不过,深居简出是一回事。眼看山上的女眷们一个个开始担任公职,发挥所长,奔波忙碌,实现个人价值,赢得满山赞誉——她会作何想呢?
尤其是,眼看自己这个莽撞的小姑子也开始参与山寨事务,时常带回来一堆难题,束手无策——偏偏这些难题,在崔瑶琴眼里,简直易如反掌……
阮晓露明白了:“然后你就开始帮二小姐解决工作问题?”
花小妹抢着道:“又不是我求她的!只是有时候我偶然提起遇到的困难,她闲着也是闲着,帮我出出主意。但是她不让我往外说,连我哥都不让……”
阮晓露又笑:“抽签比赛那次……”
花小妹跳起来:“难道你乐意让那个石勇赢么?!”
阮晓露:“好好好,当我不知道。”
她心里细数花小妹出色完成的那些委托,大致能猜出来,哪些是她自己完成的,哪些是嫂子帮了忙的。
她问崔瑶琴:“你怎么知道符瑞司这回事?又怎么知道能凭此引出宿太尉来?”
梁山一群草莽,纵然像吴用这样的老狐狸,囿于眼界,也不会想出这种途径。
崔瑶琴见阮晓露没有追问太多个人隐私,也放开了一些,一边撸猫,一边微笑道:“我家以前世代做官,我虽不出闺门,但林林总总的轶事听过不少。胡乱出些主意,姑娘见笑。”
阮晓露击掌:“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姐姐,你这么好的脑子,不在山上混个军师、军师助理什么的当当,太屈才了!也是我不好,没早点来找你……”
其实崔瑶琴虽有才干,却非常偏科——她的逻辑思维很强,计划做得环环相扣。花小妹照着她的“攻略”,一步一步都踩在点上。
但是,由于幽居深闺,她极度缺乏生活经验。很多常识都错得离谱。比如长途旅行所需的时间和费用,她给出的预算和实际相差几十倍;再比如她自己不善交际,便以为其他人个个都是社交能手,大大低估了与人打交道所花的时间精力。
但这些都是瑕不掩瑜。有花小妹在外执行,全体团队成员把关,自然会规避这些明显的错误。
阮晓露不提她的弱项,变着花样玩命夸。
崔瑶琴红了面皮,两手乱摇,慌忙道:“不不不,我一介深闺女流,见识短浅,能助你些绵薄之力,已经很是满足。姑娘千万莫要跟旁人说起……我是真的不会和外人打交道……”
阮晓露连忙给她定心:“绝对不会拉你出去凑热闹。”
见崔瑶琴面露宽慰之色,又马上补充:“但是也不能让你默默无闻的干活,没人知道!”
崔瑶琴一着急,薅下几根猫毛:“不需要让人知道……”
阮晓露问:“让人认可你的成绩,但是又不许别人来打扰你,行吗?”
崔瑶琴依旧摇头,但目光闪烁,没有再发出声音。
其实像崔瑶琴这种极端内向之人,若生在现代,大可找个生活便利的城市独居,借助网络,做些不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工作,过得有滋有味。
即便在古代,如果她身为男儿,那就是人们口里的“老实人”、“闷葫芦”。有养家糊口的重担在身,既然有手有脚,就得出来干活,旁人也都会包容。
就算 脾气怪些,只要有真本事,别人也不敢小觑。比如蒋敬这样的怪胎,跟山上众人都玩不到一块去,照样有个私人办公室,山寨运转缺不了他。
偏偏她生来就是大家闺秀,又没个泼辣性子。在梁山这个慕强的环境里,若是自己不主动走出去,就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她只能在花小妹身后“垂帘听政”,听闻自己的计策一样样奏效,获得打了折扣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