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他。山上伙伴都知道,阮姑娘一向有主见得很。多半都以为她因事下山,逗留过夜,是她自己的计划,不会想到她是被人强留的。
阮晓露越想越气,诅咒张叔夜今儿上厕所没带草纸。
她在榻上辗转反侧,忽然后背碰到墙壁,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一骨碌爬 起来,点个灯,检查床铺和墙壁的缝隙,里头居然有个小木盒,做工颇为精致,不像是驿馆自备的用具,倒像是上一个住客有意藏起来的。
她想到那驿馆差办所言,这个“标间”专门留宿女眷,平时很少使用。只因昨天接待了一个官夫人,这才大扫除了一番,置备了各样生活用具,从三星升级到了五星,倒让阮晓露沾了光。
阮晓露心想,官夫人把首饰盒落在房间里了?
她不贪人家东西,但也好奇里头的内容。小心把那盒子抠出来,打开一看,不禁眼一花。
出乎意料,里头不是头面首饰,也不是衣衫裤袜,而是一个精致棋盘,金线描边,绘得甚是美丽。布袋里一把棋子,皆是犀角制成,圆润光洁,十分可爱。角落里塞着几粒木质漆红的骰子,已经被人盘得褪了色。盒子内外沾着隐约的脂粉清香。
阮晓露:“……”
她在顾大嫂的店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赌具。这盒子里装的,居然是全套做工精致的赌具!
大宋律法上禁赌。官方驿馆绝对不会提供这种娱乐项目。
所以,多半是上一个住客藏起来的。大概是突然来了访客,或是离开得仓促,因此没带走。
阮晓露可想不通,一个官夫人,随身带赌具做什么?
她检查那棋盘上的格子图文,猜测大约是双陆、打马一类的游戏。这种赌法风靡于上层阶级,顾大嫂的赌场里是不玩的。至于规则玩法,她也只是听说过大概。
阮晓露摸摸自己口袋。下山下得仓促,只随身带了十几两银子,几片小金叶。
她跑到院子门口,兴奋地叫那看门婆子。
“嘿,大娘!你姓于对吧?”她笑着招手,“我与你五两银子做本钱,要不要玩两场?反正灯油公家报销。”
那看门于婆的看到她手里一副精致赌具,露出艳羡之色,犹豫道:“不太好吧……”
阮晓露笑道:“小点声,谁管!”
有道是,官方越禁什么,说明什么越受欢迎。虽然赌博名义上违法,但从皇帝到百姓,都十分乐于此道,人人都爱赌上两把。
在那于婆眼里,阮晓露是个好说话的姑娘。自己只是诉了个苦,她就放弃离开的想法,自觉钻到房间里关禁闭,可见心地善良。
所以,没犹豫太久,就高高兴兴地进屋来。
“那老身就陪姑娘乐呵两把,免得夜里无聊——不过,你不许耍滑啊。老身就算输光了裤头,也是绝对不会松口放你出去的。”
阮晓露笑着答应,心说,我要是耍滑,难道还会提前通知你?
她就在榻上铺了块地方,排开那棋盘和棋子。
“让我想想。打马游戏的规则……”
于婆久在驿馆干活,见过不少官员偷偷开赌,耳濡目染之下,倒比阮晓露反应快。
“这样这样。棋子是马,每人二十匹马,可以在棋格里摞起来,根据掷出的采数行棋……”
老太太说得口沫横飞。排开棋子。
“姑娘,筹码换多少?”
……
“打马”的规则十分复杂。阮晓露固然知晓不全,于婆也未能全都理解。那婆子倒机灵,但有不明之处,就煞有介事地补充规则。如此玩了几局,倒赢走阮晓露五两银子。
寻常平民开赌,也输不起太多,彩头无非几文钱到几百文钱,图个刺激快活。这种直接用银两计数的赌法,若非杀红眼的赌鬼,就是不差钱的上流阶级才敢玩。于婆顷刻间赢了五两银子,虽然开心,但也惶恐,笑道:“姑娘手生,这一局且不算,咱们重新来过。”
老太太虽奸猾,也算有良心。
阮晓露笑道:“赌就赌直,不许反悔。待会你不管输了多少,你也得爽快给我。”
不过,她一个极少赌博的五好梁山居民,“赌商”自然比不上久经世事的老太太。她又没刻意算计,自然是输多赢少。再玩几盘,手头银两尽皆输光,金叶子也给了一个出去。她见那老太太复盯着自己颈间红绳,赶紧捂住,笑道:“这些坠儿是我的宝贝,不能押上。”
她收拾棋盘:“今儿就到这吧。虽然手气不好,但也玩得痛快。”
于婆捧着一把银子,本以为她会耍个赖,要回一点。见她如此爽快,倒过意不去。
“你看这,这,太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暗暗地想,昨儿这标间里住了个官夫人,喝醉了出手大方,赏赐起来不带眨眼的;今儿这平民姑娘虽然来历不清楚,但也是个豪爽的主儿。这两日的进账比得上她辛苦一年,棺材本都有了!
于婆拿人手短,想了想,赔笑道:“姑娘要夜宵吗?老身去厨房给你弄点汤饼面食。”
阮晓露也不含糊,想了想,说:“我口重,不想吃面。我就想吃一口新鲜宰得的鸡汤。”
于婆为难:“大晚上的,哪去找鸡汤?庙东街上倒是有夜里开门的酒家,但老身也不能擅离职守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