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年纪小的妇人,因舍不得高价买来的线香,还是慌慌张张地拜完了观音。起来后,身边就忽然多了一个肥胖衙内,凑上去看她手上的镯子。
“小娘子,”高衙内关心地问,“刚嫁人?”
那少妇知道碰上了猎艳的,吓得瘫软,缩到墙根,不敢答话。那庙里几个尼姑早就跑了。
忽然,一个戴石榴花的高挑女郎信步走来,仿佛没看到里面的尴尬,自来熟地跟那少妇打招呼:“喂,慧娘,你的哥哥在外面等你,这香我帮你烧了吧。”
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少妇手里的香,把她隔在门口。
那少妇不及多想,转身逃跑。
阮晓露将那几枝香插进香炉,煞有介事地祝祷:“观音保佑,让俺娘长 命百岁……”
高衙内被整不会了,愣了一会儿,看看后头的跟班小弟,再看看这个旁若无人的石榴花女郎,扑哧笑了。
要么她是个毫无社会经验的深闺碧玉,要么是个不怕男人的豪放女。自己送上门,倒省得他四处追逐。
凑过去一看,更是惊喜。
“哎,咱俩见过?就在那个……那个大相国寺……”
阮晓露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是良家妇女,不要打扰我烧香。”
高衙内作恶多年,癖好专一,不爱秦楼楚馆,单爱招惹良家,就爱看那轻嗔薄怒的样儿,以为欲拒还迎之乐。此时被阮晓露噎了一句,反而喜得连连搓手,盯着她头上的石榴花,笑道:“你既是良家女子,如何没有男人随行?不如找个地方先歇着,等一等罢?娘子是外地人?来开封几日了?”
他手里还提着个半新不旧的河灯,想必是借过节放灯的因头,又出来狩猎。
他身边照例跟着无数凑趣帮闲,此时扇形分开,熟练地帮主子圈出一块围猎场地,隔开熙熙攘攘的人群。
阮晓露眼看高衙内伸出一只相邀的手,没躲,反而幽幽叹口气。
“唉,我来寻我的丈夫。他说是征调到京城来做工,谁知几个月了没有音讯,留俺一人孤苦伶仃。俺只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今儿上个香,求佛爷保佑他赶紧归家……”
高衙内一听,更是喜不自胜。这娘子果真孤身一人,此一喜也;她的丈夫看来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此二喜也。佳人情绪正幽怨,大有可乘之机,此三喜也。
大喜之下,反倒和她狠狠共情,义愤填膺道:“放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不陪,自己在外面乱跑,还是男人吗?娘子,你莫伤心,你那老公姓甚名谁,我也是有点小权在手,教人帮你打探一番,免得你举目无亲,吃人骗了。”
说完,亲亲热热的来揽她。
阮晓露反客为主,一把拉住他袖子,垂泪道:“老天开眼,教俺遇上好人。这位公子,你若能帮俺寻到丈夫,俺做牛做马报答你!”
高衙内被她抓得紧紧的,听她一口淳朴乡音,反倒有点良心发现,忙道:“好,好。”
心里盘算,这女子不识礼数,虽是个“天然去雕饰”,但肯定不能娶到府里,拉低自己格调。拐来快活几天,还是要帮她找到丈夫。那丈夫初到京城花花世界,多半是跑到花街柳巷鬼混去了。那自己睡几日人家老婆,也算是帮她扯平,给她出口气。
“天色晚了。”高衙内体贴地道,“你先随我来。我给你寻个住处。街上坏人多,莫要胡乱游荡。”
“我丈夫是个火药工匠,说是调到什么广备攻城作,给朝廷造火炮需要的烟药。”阮晓露自顾自道,“可是俺打听了好几日,听说光作坊就有十几个,都在城外,却不知该从何寻找……”
高衙内看着她红红的嘴唇开合,看着那朴素衣裙遮盖下的小蛮腰,早就遐思连绵。按捺住心里急躁,随口说:“既是造烟药的,那肯定是在猛火油作。你别急,改日我派人帮你去找……”
阮晓露低着头,双眼微微一亮:“猛火油作?”
说着,随便看一个方向,拔腿就走。
“哎哎,不是这个方向!”高衙内本能地给她纠错,“你傻么?如今对西北用兵,作坊当然开在城西,李家集边上那个!——不过你去了也不让你进。乖,听我的,我认识他们那个老刘……”
高俅身为殿帅府太尉,掌管禁军事务,和广备攻城作颇有来往。高衙内耳濡目染,对其中的职能部门也颇为熟悉——当然,只是跟狐朋狗友吹牛时用得上。高俅可不敢派他染指这些国家重器。
阮晓露窥见高衙内表情,觉得八九不离十,他随口编不出复杂的瞎话,说的多半是真。
城西李家集附近的猛火油作,禁止旁人接近。里头有个管事的老刘。明儿就去探一探。
她微微一笑:“谢啦。今日识得公子,我之幸也。我要回客店了,公子回见。”
高衙内急得拦在她面前:“别走,别走。”
阮晓露不怀好意地一笑:“要不公子送俺一程?”
高衙内却也笑了:“附近有酒楼,娘子寻夫辛苦,想必肚饥,我做个好人,请你吃顿宵夜如何?”
就是不跟她走。
阮晓露寻思,请她去酒楼,那附近必定都是高衙内的走狗,真有姑娘跟他去“吃宵夜”,岂不是羊入虎口。
高衙内邀请了几次,她作势转身:“不吃。”
高衙内依依不舍:“娘子,你姓什么?要是寻不到丈夫,可以来殿帅府求我帮忙。娘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