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早就准备好退路。”沈铁盘怨毒地抬头看她,“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阮晓露火气飙升。啪!她大步上前,扇了他清脆的一巴掌。
“你在岛上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些船吧?”她阴沉着声音道,“方才的一场血战,你一点没参与吧?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你却在寻逃路!——我开始还敬你是条汉子,不愿阵前斩将,而是让你将功折罪,你生生把这机会浪费掉了!现在你又要去做什么?是投降官府,还是出卖伙伴?你记不记得,第一日大伙就约法三章——不准伤害灶户,不准违反将令,更不准临阵脱逃,你这三条全违了个遍,该当何罪?”
她音量不大,因着苦战疲倦,说几句就顿一顿,喘口气。但人人都从中听出一股杀意。
沈铁盘先前大胆质疑阮晓露的领导,意图取而代之,有些人还对他怀有同情,觉得他不过是莽撞憨痴,做了傻事;但事到如今,见了他所作所为,也都向他投去厌恶的目光。
倘若盐帮一直太平无事,沈铁盘忠心干练,假以时日,也许还能成为人人敬服的骨干;但在此危急存亡之时,方才显露一个人的真伪本质。
阮晓露微微闭眼,思索良久,慢慢道:“之前,你针对我个人,我可以饶你。但这一次,你是背叛整个帮派,背叛你的血脉乡亲,罪无可恕,该杀。”
费保一个激灵,捂着流血的额头站起来,道:“兄弟同意,此人一万个该杀。但、但……我们的规矩……日后说不过去……”
几个帮众嗫嚅点头。还是以前的意思。阮晓露不是帮主,没这个权限处决帮众。帮主托付她率众抗敌,可没让她下手杀自己人。
“什么 流程规矩,都他大爷的去死!现在我说了算!”阮晓露全身一震,吼道,“如果姑息这个贪生怕死的叛徒,就是对不起死去的兄弟姐妹,对不起把我们当主心骨的乡亲!姓沈的,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怎地?”
外面的强敌虽然可怕可恨,但并不糟心。内部的敌人才是最让人气馁的。
此时她又累又饿,又受伤,忍耐力已到极限。她蓦地站起来,拾起一把缴获的金兵短刀。
沈铁盘嘴上说着自己该死,却没胆子接过那刀,一双眼只是乱瞟,求助地看着四处帮众,指望他们大胆进谏。
“妹儿,”远处闭目养神的阮小二忽地开口,“给他们个面子,咱犯不上为这事……”
嗤的一声轻响。沈铁盘捂着心口突出的刀柄,满脸不忿,慢慢横倒在地。
阮小二一惊,挣扎坐起,呆呆看了片刻,忽然恶狠狠地笑了,朝旁边的盐帮帮众瞄了一眼,仿佛在说:俺可劝过了啊。
阮晓露抹掉脸上喷溅的血,凛然道:“还有人有意见吗?”
费保等人赶紧摇头。看她的目光除了尊敬,另添三分畏惧。
几个机灵的喽啰上前拖走尸首,打扫血迹。
“还剩多少粮?”阮晓露吩咐,“都煮了,大伙吃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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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初,岸边的金兵蠢蠢欲动。
山头守军打起精神,准备迎接又一场恶战。
一阵交错的箭雨过后,短兵相接。双方体力都已消耗大半,精神力也已绷到极限。变了调的喊杀声遍布山野,分不清痛楚的叫喊和胜利的欢呼。
忽然,有人指着远处海面,慌张地喊出来。
“援、援兵……”
众人急回头看,那瞭望的方才喊出来:……他们还有援兵!”
只见大海中央,一艘战船昂首挺胸,正缓缓地朝娘娘岛开来。
它竖着独桅,以夹油绢为帆,正是金兵用来渡海的运兵船,此前一直在离海岸数里外的宽阔水域里下锚。金兵大举登陆,这些船也就候在原处,等着自家兵马凯旋而归。
而今日,许是迟迟得不到大部队的消息,又或许是收到了主力部队的求援讯号,援军终于姗姗来迟。它的船首漆墨,擂着战鼓,张着全帆,朝着血迹斑斑的小岛直扑而来,好像一头瞄准猎物的鹘鹰。
金兵战船体量颇大,若抛却辎重食水,满载时可运数百士兵,还不算操帆摇桨的奴仆。
岛上金兵死伤惨重,此时约莫还剩八九百。
这些残余兵马迅速发现了自家战船,如打鸡血,鏖战中欢呼雀跃,直呼万岁。
这几百个生力军一旦登岛,金兵力量瞬时翻倍。
阮晓露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揍了一下,扶住身边一棵枯树,头脑恍惚了一瞬间,听到耳边风响,又马上回神,随手挡下一刀,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要赢。
不论是游戏、还是竞赛、还是战斗,不论身边是千军万马,还是孤军奋战,她都会毫无保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纵使困难重重,任尔徜徉肆虐,我自全力以赴。
战船在海面上颠簸跳跃,几乎超越此类战舰的极限速度,掌船之人仿佛对它全无珍重和爱惜。顷刻间驶到小岛岸边。船上人影攒动,架起一张张硬弓——
对准登岛的金兵。霎时间,箭如雨下!
第283章
阮晓露抹掉眼前的敌人的血, 全身粟粒骤起,眼前的一切仿佛放慢数倍,一个个毫无防备的金兵背后中箭, 不声不响地扑倒在他们的对手脚下。
她喉咙干渴,用力喊了好几次, 才蓦地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