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压得他直不起腰,一天还不完他就一天站不直。邱行腰板又硬,人又犟,所以他只能咬着牙闷头干。
当初都以为邱行他爸完了就是完了,该赔的钱、背的官司都一把火烧没了,谁也没想到他儿子能顶上。
那时无论谁来找,邱行都点头,都认,说:“他欠的我肯定还。”
拿命顶着在路上奔了三年,到现在邱行终于快要见亮了。
晚上进市里已经快一点了。
林以然当初坐着邱行的车从这走出去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又回了这里。
可因为身边有邱行,她竟然没觉得多害怕。
邱行把车停进林哥的修配厂,打更的老头穿着背心和短裤出来给他开大门,问他:“这么晚回来了?”
邱行从车窗探头出去招呼了声,给老头递了盒烟。
老头接过来,问他:“明天不走吧?”
“走不了,车得收拾。摩托在这吗?”邱行说。
“好像在呢,没看人开走。”老头说。
邱行挥了下手,把车开了进去。老头在身后锁了大门,恍惚间见邱行车上还有个人,抻着脖子又瞧了瞧,没瞧清,回屋睡觉去了。
车已经在隔壁城市卸完了,卸车时邱行和林以然都坐在车上睡了会儿,可从清早到现在,下了车林以然还是觉得很累,更别提一直开车的邱行。
卸货前邱行爬到后面挂厢上掀篷布,把它打成捆,这让他浑身都脏得黑黢黢的。
林以然背着她的书包,邱行去院子另一边取了摩托,林以然跨坐上去,在身后问邱行:“我们去哪里?”
邱行说:“我家。”
林以然隐隐感到担忧,问:“他们会在吗?”
邱行把摩托从小门开了出去,说:“无所谓。”
摩托车在深夜里轰响,老城区依然破败荒凉,挨在一起的两个院子破得相似。只是邱行家这边门窗依然是完整的,房子里也没有被砸过的痕迹。
邱行把摩托停在院子里,林以然一步也不敢离开他,紧紧跟着邱行。
林以然在院子里洗漱的时候,邱行坐在台阶上垂头坐着,手肘搭着膝盖,一个很散漫的姿势,看得出来他非常累。
等到林以然洗漱过后,邱行说:“你进去随便找地方睡,我洗个澡。”
“好。”林以然答完,又怕邱行要走,便问,“你去哪里洗?”
邱行指了指院里,说:“这儿。”
林以然有点愣地点了点头。
邱行声音里透着疲惫,保持刚才低着头的姿势,又说了句:“我就在这儿洗,所以你别出来。”
“好的。”林以然连忙说,“我不出来。”
邱行直接打井水洗澡,井水哪怕在夏天也是透心凉,可邱行并不在意。
水声持续地在外面响起,邱行洗得粗鲁又大刀阔斧,林以然听着水声,并没有多么脸红。
她和邱行白天黑夜地待在一起,有限的空间里长久地相处使得他们似乎又陌生又亲密。
或者说是根本顾不上在意很多,条件也不允许。
那点男女界限在生存和安全面前显得单薄没用,林以然只知道在邱行身边的她安定又安稳。
邱行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气进来,穿着大短裤,上半身光着。
林以然蜷在沙发上已经躺好了。
邱行直接躺在床上,扯了件干净的短袖往脸上一盖,似乎没有过渡时间,躺下就睡得死沉。
这样能够彻底沉睡的夜晚对邱行来说极难得,这样的睡眠如果被吵醒会让他发火。
林以然很早醒了,收拾好自己后回到邱行的房间,再不出去。她安静地在沙发一角坐着,见阳光越来越亮,放轻脚步走过去拉上了窗帘,替邱行挡住了漫进来的日光。窗帘有条拉不上的缝,一条光线从中间闯进来,落在床边地面。
邱行太累了。
他甚至睡得轻微打呼,这在平时几乎没有的。
邱行眉眼间长得很像他妈妈,只不过又加了些他爸爸的硬朗和英气。
睡得这么沉的时候表情变得比以往平和,看起来也年轻了很多,有了点这个年纪男生的样子。
等到邱行彻底睡醒睁眼时,已经又过了很久。
林以然正背靠着窗户在窗边站着。
邱行睁眼看见她,又闭上眼睛回了会儿神,清醒了点才迷迷糊糊地问她:“站这干什么?”
林以然稍侧了侧身,身后那条挡不住的光便一下子刺进来,正晃着邱行眼睛的位置。
邱行一下子被晃得拧起眉,眯上眼睛。
林以然便笑了下,站了回来挡住那条缝,说:“你一直皱着眉。”
邱行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昨天累得半死不活,一夜睡过去就又活了。
他坐了起来,把昨晚挡脸那条短袖扯过来套在身上,边穿边说:“那你就这么站着?这么实诚呢。”
林以然只笑了下,邱行穿上衣服出去,林以然没跟着。
邱行走出去了问她:“去你家看过没有?”
林以然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洒进来,林以然隔着窗户说:“我不敢。”
邱行朝她家房子那边看了眼,说:“一会儿去。”
房子彻底空了。
自从上次邱行把林以然带跑了以后,这边可能就再没人盯着了,他们也知道林以然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