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谁是凶手?”小涛问。
“我现在觉得谁都不像凶手。”
“袁晴,你之前可是说五个人都有份的哦。”大林调侃一句。
“但调查下来五个人的作案动机都太薄弱了。”
“其实我跟袁晴的想法一样。”潘阳评价,“我有种感觉,我们的调查都没有触及这宗命案的核心,我们都在外围打转。”
潘阳话音刚落,无名突然说道:“该不会这其实是一宗买凶杀人案?这五个人之一其实只是一个单纯的下毒者,所以从他们身上根本调查不出杀人动机?”
第16章 同学会(6)
“要真的是买凶杀人,你怎么报答我?”趁潘阳停车的时候,无名见缝插针问袁晴。
“你一个灵魂需要什么奖赏?”袁晴捂着嘴悄声说。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这个人情你还不还?”
“还。”袁晴干脆地回答,她想一个实现了穿衣自由和发型自由的灵魂还需要什么其他东西呢?任何实体的东西他都用不着,所以不花钱的奖赏他想要多少就给他多少。
潘阳此时已经停好车,两人走进崔宏胜所在的叠墅。
一小时前,当袁晴提出“买凶杀人”的可能性时,所有人都为这个突破性的思路眼前一亮。潘阳赞许的目光让袁晴耳根微热。根据这个方向,大家迅速梳理出潜在嫌疑人名单:一、崔妻及其家族成员;二、商业竞争对手;三、近期与死者结怨者。调查重点锁定在两方面:一是与死者的矛盾关系,二是可疑的资金流动。
至于那个被幕后主谋选中成为杀手的人,皮锐世因其经济困境和职场积怨,成为重点怀疑对象。这个结论让一直坚持凶手是皮锐世的阿锋忍不住握拳轻呼。
任务分配时,袁晴与潘阳组成一队,负责走访崔宏胜的妻子。暮色渐沉中,两人来到了死者生前居住的高档小区。
崔宏胜的妻子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约莫一米五五的个头,圆润的脸庞上带着未施粉黛的质朴。当潘阳和袁晴叩响那扇厚重的防盗门时,她正陪着约莫三四岁的女儿在餐厅用餐,一位家政阿姨在一旁照料孩子。
简短说明来意后,这位遗孀利落地安排好孩子,独自领着两位警官走向书房。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内八字,棉质家居服下微微发福的身形透着居家的随意。
崔宏胜的妻子面容憔悴,眼圈泛着淡淡的青黑。一提起丈夫,她的眼眶立刻蓄满泪水,说话时不断用纸巾按压眼角。她告诉潘阳和袁晴崔宏胜死后,她一直没有睡好觉,她还没把老公的死讯告诉女儿,怕女儿承受不了,女儿很爱她的爸爸。她觉得老公死的太冤枉,希望警方尽快抓住凶手。当她在说这些话时,无名告诉袁晴她的灵魂比她肉身还要伤心,肉身还在顾及体面,灵魂已经崩溃了,哭得肆无忌惮,用力程度是肉身的两倍,哭声又尖又刺耳。
直到潘阳提到邱琴,并将崔宏胜与邱琴的微信聊天记录展示给她看,她的哭声骤然停止。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嘴唇微微颤抖。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激动地否认丈夫出轨的可能性,声音尖锐而急促,坚称是邱琴单方面勾引,而她的丈夫始终忠于家庭。
就在她情绪激动地为丈夫辩解时,无名看到她的灵魂静静地悬浮在一旁,双腿盘坐,双手置于膝上,双目紧闭,宛如入定般对肉身的激烈言辞毫无反应。那灵魂平静得近乎冷漠,与肉身歇斯底里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袁晴通过无名得知崔妻灵魂状态的异常变化后,内心涌起一阵复杂的怜悯。这个女人对崔宏胜的痴恋几乎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她的灵魂与肉身的割裂,恰恰印证了这种扭曲的、近乎自毁的爱。退一万步讲,如果她真的要买凶杀人,她更可能将刀尖指向破坏她婚姻的邱琴,而非她深爱的丈夫。
走出崔宏胜家时,夜色已深,时针指向晚上八点。潘阳看了眼时间,提议就近解决晚餐。两人走进商场一家面馆,各自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在氤氲的热气中,潘阳挑起一筷子面条,状似随意地问起袁晴对崔妻的看法。袁晴斟酌片刻,将观察所得娓娓道来,末了轻轻放下筷子,补了一句:“她的爱过于盲目了。”
潘阳专注地听着袁晴的分析,不时点头表示认同。然而当听到“盲目“这个评价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放下筷子,缓缓道:“我倒认为这不是盲目,而是懦弱。”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她不敢直面丈夫出轨的事实,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很多婚姻中的女性都会选择‘难得糊涂',但这种逃避只会纵容对方。”
他顿了顿,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吞咽后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昨天在现场,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植发的事?”
袁晴想起自己当时叫住技术队抬尸体的情形:“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的头发看上去特别浓密,就随口一问。”袁晴顿了顿,“但是哦,有个很巧合的事。”
“什么巧合的事?”潘阳继续吃面。
“那五个嫌疑人里也有一个人曾经植过发。”
正在吃面的潘阳停了下来:“谁?”
“学霸毛士程。崔宏胜脱发可能是纵欲过度,但毛士程脱发我是没想到,用脑过度?”
潘阳微笑道:“有可能,读书那会儿,我掉发也很厉害。不过暴饮暴食导致的脱发概率更高,你看崔宏胜的体格,他平时饮食一定极其不规律。”
晚餐过后,潘阳主动提出送袁晴回家。夜色中的车程里,两人的话题从案件侦破自然过渡到公安大学的校园往事。袁晴这才得知,眼前这位队长竟是她的学长——潘阳毕业那年,恰是她入学的时节。相同的求学经历让两人越聊越投机,从教学楼前的银杏树到射击场的趣闻,久违的校园记忆让车内的氛围格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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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两人密不透风的聊天中,无名安静地坐在后排,连一句插嘴的话都说不上,形同空气。也不知怎么回事,这种被完全忽略的状况令他隐隐不爽,但他又能真切感受到袁晴此时体内涌出的快乐,这种快乐令他感到通体顺畅。
终于,袁晴到家了,她和潘阳道别下车。潘阳的车一开走,无名扔来一句酸溜溜的话:“你挺会聊天啊。”
袁晴听出了酸意:“有问题吗?”
“没有,平时跟我聊天没见你这么快活。”
“那是当然,跟你没有共同话题啊。”
“没有话题可以制造话题。”
“别了,你就一个灵魂,聊这么多干嘛?”
“大家相聚一场也是缘分。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我觉得一定是有原因的。你没这么想过吗?”
“没。”
“我发现你这个女人有事就找我,没事就找你们潘队,你这样很双标啊。明明我对你的帮助更大吧,我是你的灵感,还是你的最强辅助,我们才是最佳拍档,是……双!探!”无名说到“双探”时突然摆出一个装模做样的手势——左手虚托在胸前,右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对号手势,故作深沉地托着下巴,结果把袁晴都逗笑了。
“谁要跟你做双探啊。”说罢,袁晴也学对方做了同样的手势,然后评论说,“你哪学的这么油腻的动作,从大林那传染的吗?”
无名又做了一遍刚才的手势:“不会啊,我觉得这个手势很酷啊。”
“啊,我知道了,你不是学大林,你是变成小涛了,小孩哥。”
“说起来你们四大队就阿锋正常点。”
“胡说八道,潘队不正常吗?”
“他最不正常,我总觉得他很腹黑……”袁晴已经走到家门口,正在掏钥匙,“你想,他看了这么多罪犯和杀人案,见识过最黑暗的人性,它们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我感觉他的内心住着一个邪恶的人格,所以你别被他光鲜的外表给……”
“砰”地一声,袁晴把门关上了,无名被关在了门外。
无名尴尬地撇了撇嘴,然后穿门而入,当然不再说潘阳的“坏话”。
只是在袁晴所在小区的外,潘阳开车经过红绿灯,他从车窗望向不远处的公寓楼五楼,恰好能看到袁晴的公寓房。当公寓房内的灯亮起时,他抿嘴笑了。
*
翌日,袁晴与小涛继续排查崔宏胜的商业往来对象,大林和阿锋则负责调查死者岳父及朋友圈。经过一整天的密集走访,两组人马陆续归队,汇总的信息却令人失望——这些潜在嫌疑人与死者之间既无重大利益冲突,也无深仇大恨,买凶杀人的推论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正当案情陷入僵局,办公室的门被突然推开。消失整日、全程通过电话和微信遥控指挥的潘阳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然后对着所有人说道:“我想我知道凶
手是谁了。”
众人闻言瞬间屏息,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大林手中的保温杯悬在半空,阿锋的钢笔啪嗒掉在记事本上,阿锋不自觉地向前倾身,袁晴目瞪口呆。只有无名在沉寂的办公室内喊出一句刺耳的话:“他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