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在一家咖啡店做服务员,上晚班,每天要干到九点半,加班看情况。”
“苗诗涵失踪当晚你在哪?”
程思思回忆了一下:“那天我九点半下班,坐地铁到家已经十点多了,然后就一直在家。”
“你对她的这种复杂的私生活怎么看?”潘阳的发问在袁晴看来已经很有针对性,不过程思思似乎没有感觉。
她脸色发红地回答:“说实话,我一开始觉得她有点太出格了,我是比较传统的那种女人,所以对她的爱情观有点接受不能。但她慷慨地借了我两万之后,我对她改观了。反正我又不是男人,我跟她做朋友而已,我干嘛同情那些男人呢?所以现在我已经完全释怀了,有时候还会跟她一起议论那些男人。”
程思思说这话时一直看袁晴,尽管问她话的是潘阳。
潘阳又接连问了几个关于程思思的问题,比如她是否有男朋友,她的家庭背景,男朋友经济条件怎么样等等,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程思思逐渐被问得烦躁起来,但碍于对方是警察,她也只能回答:有男朋友,家里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弟弟,条件一般,男朋友是开出租车的,家庭条件也一般。直到潘阳赤裸裸地问她是否嫉妒过苗诗涵有那么多有钱的男朋友。程思思的脸终于黑了下来,但她还是回答了:“没有。”
“我问完了,袁晴,你还有问题吗?”潘阳的诘问结束得有点突然,但袁晴还是接住了,“有,一个问题。”袁晴看向程思思,“你知道苗诗涵左腿上的纹身是什么昆虫图案吗?”
程思思摇头:“我之前也问过她,但她没有告诉我,还说你觉得它像什么它就是什么。”
*
“她可真是个人才。”从苗诗涵家里出来后,潘阳评论道。
这是袁晴第一次听潘阳如此评价一个人,听不出是褒义还是贬义。不过鉴于苗诗涵的“女海王”行为,应该偏贬义。
“你怎么看?”潘阳抛来一句。
“我?我对她人私生活没什么想说的。”
“我是说这个案子,是自杀还是谋杀已经一目了然了吧?”
确实,如果苗诗涵没有遇到让她想要轻生的事,那她被推下桥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如果是谋杀,凶手很有可能就在这四个男人之中。”
“不一定,或许是其他隐藏的男朋友。”潘阳皱了皱眉头,“真可惜,苗诗涵的手机一直没找到,”警方在丰德桥下打捞了半天也没找到手机,“不然就能掌握她所有男朋友的情况。不过这更加佐证了苗诗涵是被谋杀的,因为那个联系苗诗涵在丰德桥碰面的人就是凶手,所以凶手要拿走手机。”
“那就先从这四个男人查起。”
潘阳抿嘴一笑:“正有此意。”
“不是哦,这个程思思也要查哦。”无名淡淡地飘来一句,内容和语气极不相符。
第23章 蜱虫(4)
袁晴一直憋到从潘阳车上下来才找到独处的机会——躲进一间杂物室——和无名沟通。
“为什么你说程思思也要查?她回答问题的时候撒谎了?”
“这话你憋了一路了吧?”
“你说呢?”
“现在你能体会到我的感受了吧?我也经常要憋话,为了考虑你的感受。”
袁晴想起自己之前总让无名闭嘴、做个安静的美男鬼,现在看来可能有点强鬼所难了。“好,以后你可以畅所欲言。但现在,说正题。”
“也不能说她撒谎。”诉求达到,无名立刻说正题,“就是在潘阳问她是否嫉妒苗诗涵有那么多有钱男朋友的时候,她的灵魂表情很耐人寻味
,她的肉身用愤怒掩盖了其他情绪,但灵魂表现得更为真实,无疑,她是嫉妒的,但除了嫉妒以外,我至少能看出三种情绪:轻蔑、不甘、羞耻。”
袁晴代入程思思的处境,自己每天努力工作,不敢懈怠,却挣不了多少钱,反观室友,工作想辞就辞,有人为她付房租,想要什么都有人买单,日子久了,确实会心理不平衡。但这种心理大部分人都有,身边总有比自己过得好的人,这种程度的嫉妒真的会诱使人去杀人吗?袁晴对此不以为然。何况苗诗涵对程思思有恩,程思思再怎么嫉妒也不至于要动手杀人。
“你的建议我收到了,但我认为现在的调查重点不在程思思,你把女性的嫉妒想得太简单了,也把女性之间的友情想得太廉价了。”袁晴想起苗诗涵提起程思思借钱给她时的神情,里面透着真实的感激,“我倒认为她并不是真的嫉妒苗诗涵,而是她在自己的价值观和苗诗涵的价值观发生冲突时,有点不知所措。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你是男人,男女有别,女性的那些小心思你可能很难体会。”
“怎么上升到性别攻击了呢?”
“没有,只是实话实说。”
“但你的潘队不也怀疑程思思吗?不然他怎么会问那些问题?”
“不是我的潘队,是大家的潘队,你注意用词。他当然要问,他身为警察必须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但最后他不是也没提她吗?可见潘队还是更懂人性,知道那点程度的嫉妒不足以发展到杀人。”
“怎么到他那就叫更懂人性,在我这就是男女有别?袁晴,你不要双标太明显了。”
被无名无情地指出自己双标,袁晴怪不好意思的,但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有点双标了。
“我说袁晴,你到底是忌惮他是你的上级所以不敢反驳他,还是你对他有其他意思?”
“都没有!”袁晴立刻否认,“你这个鬼怎么回事,怎么老是疑神疑鬼?”
“我再声明一次,别叫我鬼,我是灵魂,活的那种,不,我就是人。”
“是,一个不能吃喝拉撒的人,你知道植物人也有你的特性吗?”无名还想反驳,但袁晴及时打住,“好了,你是人,以后我再也不叫你鬼。换个话题,周英的灵魂长什么样?你不是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吗?”
无名叹一口气,回答:“他的灵魂啊,比他的肉身更老,至少老十岁,他灵魂的头发已经半白了,其他都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看来他的黑发是染的。”
无名点了一下头。
袁晴觉得无名有一个非常突出的优点,他虽然爱抬杠,会跟她拌嘴,但总能及时收住,不会死缠烂打或者得理不饶人,更不会甩脸色,情绪内核十分稳定,这已经胜过市面上百分之八十的男性了,再加上他的长相,把他扔到人才市场,在这个“颜值即正义”的年代,应该是各大HR抢着要的员工。而自己的灵魂现在就跟他的肉身在一起,袁晴不禁猜想自己的灵魂现在过得怎么样?应该很难吧,毕竟跟着一个男人出入各种场所……袁晴再看一眼无名,这种长相的男人应该不缺女人,她突然不敢再往下想,太污了,她对自己的灵魂油然生出一股同情。
袁晴刚推开杂物室的门,一阵嘈杂的打斗声便扑面而来。走廊上的景象堪称荒诞——四个男人扭打成一团,像一锅沸腾的饺子。
周英头上的发蜡在灯光下格外醒目,他正揪着个穿白T恤的年轻人的衣领。那年轻人(毫无疑问是冯肃立)的牛仔裤上还沾着脚印。旁边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必然是马方鸿)的衬衫领子已被扯歪,却仍死死拽着个染银发的潮男(肯定是郝博)的耳钉,疼得对方龇牙咧嘴。
无名吹了声口哨:“这下热闹了。”他走进混战,像观看拳击比赛般在四人之间游走。
事情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话说这四个男人得知苗诗涵的死讯后都来到公安局,各自声称是苗诗涵的男朋友,要来给女朋友收尸。于是四个人在公安局偶遇,就谁是苗诗涵真正的男朋友——不知哪个家伙先喊了一句你们都是备胎,其他三个顿时被这个不雅的称号惹火了——争辩无果后,不顾场合(这可是公安局!)大打出手。
就在事态混乱不堪的时候,袁晴走上前大喊一句:“好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鉴定你们谁才是苗诗涵的正牌男友。”
此话一出,四个男人果然停手了。她又依次叫出他们的名字,四人没有纠正——可见她猜身份猜得很对,然后袁晴转身道:“跟我来吧。”
袁晴将四个男人带到技术队的冷库,途中问人要了四个塑料袋。潘阳、大林、小涛和阿锋已经闻讯赶来,四人默契地站成一排,像吃瓜群众一般看袁晴怎么应付这四个打翻醋坛的男人。
袁晴将塑料袋依次发给苗诗涵的四个男朋友,然后横扫一眼他们道:“我提醒一下,苗诗涵的尸体不怎么雅观,如果你们四个看完她的尸体,谁能忍住不吐,我就相信他是苗诗涵的正牌男友。”
郝博哼笑一声:“这算什么办法?不吐有多难,如果我们都忍住了,难道……呕——”郝博的质疑被突然暴露的尸体硬生生截断。因为袁晴没有跟他废话,直接拉开了苗诗涵尸袋的拉链。随着拉链嘶啦一声,四个男人齐刷刷弓下腰,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在停尸间回荡。周英脖子上的宝格丽项链先一步滑进塑料袋,冯肃立的白T恤溅上了污渍,马方鸿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而潮男郝博——他新染的银发直接泡进了自己的呕吐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