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已经喝了水,但药还没来,她嘴唇好干,像是裂了。”花素轻声说。
“我擦过了,也给她敷了湿帕子。”花莹声音带着哽咽,“她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看她眼神都没神了。”
桑晚凝静静地躺着,她听见她们说话,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沈昱宸站在门口,手收回来,忽然觉得心跳如擂鼓。
“若她赌气不吃药,那最后一次仪式,怎么能成?”他心中冒出这个念头时,脸色瞬间苍白。
“不能失败。”他低声自语,脚下却往后退了一步。
他踱着步,脸色冷沉,似在思量,又像是在压制自己。他怕进去后,看见的是那双对他再无希望的眼睛。
“她不理我,怎么办?”
他从没如此不安过。不是在战场上对敌不是在生死线上奔走,而是在一个女人病榻前,他,竟不知所措。
“我中午再来看她。”他自言自语地说完,转身离去。
他走了没多久,门内花素低声叹道:“他真的不来吗?”
花莹低头:“或许,他有愧?”
“愧?”花素冷笑一声,“我看,他不过是怕。”
桑晚凝动了动唇,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天色越发沉重,灰云如铅,府里渐渐被厚雪覆盖。而兰亭苑里,沉默如冬夜,不散不息。
尚钰坐在书房之中,烛火明明灭灭。他一夜未眠,案上摊开着密密麻麻的卷宗,都是他花了数日时间从暗阁中搜集而来,关于沈府的隐秘档案。
"三百年前,沈渊镇妖于赤厄山,以子之魂,祭灯封邪?"尚钰喃喃低语,手中那卷古老羊皮纸页边泛黄,字迹斑驳,却仍清晰。
他眸光一敛,翻至下一页,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幅惊世之局。
门外脚步声响起,一名灰衣男子快步而入,单膝跪地。
"主子,沈府内侍卫三更换防,今日起兰亭苑加派人手,晴兰轩也有不明道士进出,疑似开始祭祀布阵。"
尚钰抬头,声音低沉,"道士是谁?"
"属下查过,是陈青,道号无回,数年前在隐山神宫学道,传闻精通阴命续魂之术。"
尚钰“哼”了一声,“沈昱宸果然狗急跳墙,竟敢启用禁术。”
他缓缓站起,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外面一树寒梅绽放,落雪悄然。他凝望远方,似能望见沈府祠堂方向。
灰衣人起身,小声问道:“主子,桑姑娘,您不救她吗?”
尚钰缓缓转身,面色凝重:“若不彻底揭开沈府的根源,她永远逃不出这命定的血局。”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沈昱霁魂魄生死未卜,沈昱宸却以假婚礼掩盖续命仪式,可知七日祭中,一旦回魂命者失败,必魂飞魄散。”
“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灰衣人眼中寒光闪动。
“不错。”尚钰点头,“去唤冷羽、李煜,他们曾潜入沈府内院几次,如今正是用他们的时候。”
灰衣人领命退下。
尚钰缓缓坐下,翻至卷宗中夹带的一页家族谱系,那是沈氏家族的诡异血咒记录。
“每代男丁皆二十五而亡,唯有续魂之法能避。沈渊何等狠绝,竟以后人鲜血来祭灯?”
他心头一紧,继续读道:“沈灯名‘绾骨’,封邪而不熄,需阳命之人引魂,生辰五行匹配者为钥。桑晚凝,极阴夜生,命格阳水生木,极为罕见,她被选中,不只是偶然。”
就在此时,一道轻响响起,窗外影子一闪,一名青衣女子跃窗而入。
“主子。”女子落地,单膝跪地。
“绾青,你回来了。”尚钰目光一亮,“调查如何?”
绾青点头:“属下潜入沈府后院,确证沈昱霁之棺早已空无一物,且在祠堂后殿发现一口封闭禁阵的石室,阵法上有咒封灵文,极似续魂所用。”
“也就是说……”尚钰语气低沉,“沈昱霁魂魄并未死透。”
绾青微一点头,“且属下探听得沈昱宸昨夜强行带走桑姑娘,似为第六次引魂之仪,属下赶来不及阻止。”
尚钰握紧拳,“第六次了,只剩最后一次。”
他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沈昱宸为了兄长,竟用此等残忍手段,这沈家,早该覆灭。”
绾青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属下已在沈府布下回音符,一旦桑姑娘醒来,便可传声告知。”
“很好。”尚钰点头,“我们有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快速找到沈家七日祭的祠堂还有沈昱霁尸骨。”
绾青立于一旁,眉心微蹙,“属下听说,第七次回魂,将在今夜,借天象冲击完成,成败只在一线之间。”
“若失败,”尚钰缓缓说道,“不仅桑晚凝魂飞魄散,连沈家也将彻底燃尽血脉之火。”
绾青叹道:“公子可真要如此赌命?”
尚钰抬眼,眸中寒光闪烁,“我不赌命,我赌她还活着。”
他转身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破沈氏,斩绾灯,救晚凝。”
墨迹未干,他已吩咐道:“备马,我现在动身,我要去一趟赤厄山。”
第22章 赤厄山解疑
永夜城郊外,赤厄山脚。
清晨的寒意裹挟着潮湿的雾气,笼罩在这座历来被传为妖祸源头的山岭之间。尚钰披着一袭黑色斗篷,骑着墨骢马,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急行,马蹄激起阵阵湿土。
山路两旁枯树伫立,枝桠交错如鬼魅之爪。尚钰的神色始终沉凝,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仿佛看不见尽头的小径,心中却早已被无数思绪翻涌。
“空无大师,你当年可是号称断魂门下第一术法宗师,若连你也束手无策,那晚凝……”他喃喃低语,手指紧扣缰绳,指节泛白。
巳时将近,太阳却依旧被厚重的阴云遮挡,天色仿佛永远都不会亮。尚钰终于在一处依山而建的青砖宅院前勒住了缰绳。
宅院古朴静寂,大门上悬着一块陈旧木匾,字迹斑驳,但仍可辨出“静思斋”三字。
尚钰翻身下马,走到朱红大门前,抬手三叩。
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一条小缝缓缓打开,一张圆脸童子的面孔从缝隙中探出:“你是谁?找谁?”
尚钰拱手躬身:“在下尚钰,特来拜访空无大师,事关人命,烦请小师傅通传。”
童子皱眉打量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机警,似是在判断他是否有敌意。
尚钰又道:“我与大师乃旧识,还请代为通报,尚某在此恭候。”
童子眼珠转了转,似被他说服,点了点头道:“那你等着,不准乱走。”
门扉合上,尚钰退后几步,静静伫立门前,目光望向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银发鹤眉的老者缓步走出。
他面色清朗,神情淡漠,却在看清尚钰面容的瞬间,眉头微挑,口中低声:“尚钰?”
尚钰立刻躬身:“多年未见,大师风采依旧。”
空无大师微微颔首:“看来你此行非为寒暄而来,进屋说吧。”
尚钰点头随行,踏入院内。内宅布置极为简单,一张藤椅,一盏香炉,一副山水古卷,皆落尘厚重。
“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位永夜城的尚大人亲自登门?”空无大师坐下,示意尚钰入座。
尚钰不再迟疑,开门见山:“我来为一女子求命。”
“女子?”空无挑眉,“她与你何干?”
“她是我命中注定之人。”尚钰声音沉稳,眼神中却透出几分苦涩,“她被沈府利用,用来行一场名为‘七日祭’的续魂术,试图以她回魂命之身,唤回沈昱霁的魂魄。”
空无听罢,沉默片刻,良久才开口:“七日祭这术你从何得知?”
“沈家三百年前的家族密卷。”尚钰将手中带来的几页卷宗放在案上,“沈渊镇妖封邪,开家族血咒,后代男子二十五岁皆亡。沈昱宸为救兄长,动了续魂禁术。”
空无翻阅那几页古卷,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低声道:“此术果然为禁术无疑。七日以血为引,以命为契,生魂入殓而回阳。”
“那她会死吗?”尚钰问得极轻,却带着颤意。
空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在屋内缓步踱着:“此术原理,本是借天地交汇之力,使死者魂归肉身。然而需借引魂之人阳命极盛、生辰契合如此者,世间百年难出一位。”
“桑晚凝便是这百年难得之一。”尚钰低声,“他们说她生于极阴之夜,命格却阳水生木,与沈昱霁一缕相合。”
“那便难办了。”空无摇头,“若此术失败,引魂者神魂俱灭,魂散魄消。便是成功,七日之后,引魂者也会血脉崩裂,生机尽失。”
尚钰眼中骤然沉下:“七日祭,她还有最后一次了。”
空无看向他:“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请大师,告诉我,是否有解。”尚钰几乎是逼视着他,眼神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