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嘉白了她一眼,“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总之今晚我们是不是应该喝一点?”马小跃举起果汁瓶。
“你这是要给花花果果庆功?”何毕笑。
“庆功?给你们的信仰,续一秒。”李斯嘉拿起冰美式,轻轻碰了下马小跃瓶口,“干杯。”
果果走过来,懂事地收走桌面垃圾,李斯嘉这才注意到:果果机械手的掌心里,出现了一些锈斑!
“这下你相信是身穿,不是魂穿了吧?”夏清扬一脸得意,“欢迎加入猫洞小组。”
李斯嘉苦笑,一仰脖,把杯中的冰美式全喝光,冰块都嚼碎咽了。
办公室归于安静。
窗外的燕城已遁入梦乡,星星也像断电的城市灯火似的,一点点熄灭。
天花板上的蓝光粒子,此刻悄悄组成了一个笑脸图案。
不远处,Beta又跳起了暖身操。
每个人的意识,仿佛都在这一刻出离了肉体。
这不是错觉,不是魔术,只是某种无法命名的现实。
第29章 你这是致敬还是侵权
十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燕城的风里像是掺了冰渣。中老年人纷纷放弃抵抗,穿上了秋裤。
夏清扬更甚,不单身体裹得严实,还戴了墨镜、口罩、棒球帽,像个提防狗仔的女明星。
她双手插袋,在水滴科技大厦前,望着巨大的LED屏,发呆。
屏幕中央,一个女声平静地说:“我们打造的不是工具,而是一种人类的‘镜像’,她能够识别您的情绪,预测您的需求,回应您的期待。”
紧接着,镜头缓缓推近,一台仿生机器人出现在众目睽睽下——五官精致,肤若凝脂,甚至连轻笑时的眼角弧度都像是某种“精密拷贝”。
——那张脸,完完整整地复刻了夏清扬。
有生之年,第一次见自己被做成高科技产品,她的心情是WTF(whatthef*ck)的:没有贡献半点学问或智识,只是莫名其妙“被贡献”了一张脸,然后,被量产。
她生气,更好奇,于是委托李斯嘉,由投资人方铭牵线,火速联系上陈一帆,令他于百忙之中安排了这次见面,由头是:“与一位神秘嘉宾探讨产品形态。”
夏清扬一脚踏进旋转门,第一眼就撞见前台赫然立着一台“清扬版机器人”的实物。
好比见到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只不过对方是3D打印的赝品。
恐怖谷效应来得太过猛烈,她不禁隔着口罩,咳嗽了几声。
“您好,请问找哪位?”前台姑娘礼貌微笑。
“陈一帆,方铭帮着约的,两点。”
“好的,清扬女士是吧?请跟我来。”
陈一帆的办公室在顶楼,一整面落地窗接满天光,办公桌后是工业风书架和智能沙发,一把骚气的红色电吉他高调挂在墙上。
一进门,夏清扬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铺满了她未能实现的愿望:开发产品、斩获奖项、媒体采访。还有那把限量款吉他——在她购物收藏夹里躺了三年,却从没舍得下单。
或许他没有偷走她的脸,他偷走的,是她的理想人生。
他爹的!更气了。
“陈总马上到。”前台姑娘合上门。
她点头:“谢谢。”随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在沙发上,深呼吸。她无心观景,只想赶快对峙。
陈一帆迟到了五分钟。
他不常迟到,但今早开始,焦虑化作胃酸倒灌,把他从内焚到外。他甚至在洗手间里蹲了二十分钟,疑似肠应激反应。
诱因是一条微信——投资人方铭发来的:
“今天有个神秘访客必须见,否则有法律风险。”
他攥着手机,满脑子问号。苦心钻研多年,现如今“水滴bot”初出茅庐便广受追捧,他怎能容许出半点纰漏?
他在洗手间里冥想五分钟,待心神安宁后,才走进办公室。
推门那一刻,他看见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大衣搭在一侧的椅背上,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
“你好,我是陈一帆。”他声音有些飘,“对不起,我刚才在……”
“打盹?”女人接话,声音冷静得可怕。
他讪讪一笑,关门动作有点卡顿。
她缓缓转过头,四目相对。
他像是挨了一记重锤,心跳过速。
这些年所有梦里的场景、色调、光线……集体涌现出来。
他并不认识她。
他只是——认得她。
梦里的她,有时模糊得像旧胶片,有时清晰得连睫毛都根根分明;时而徘徊在巨大的沙盘前,时而坐在家里撸猫,时而独自行走在沙漠中,神情倔强。
她像是不同维度的投影,从未被命名,却流连于他的梦境。
而此刻,这个“梦中人”,走进了现实。
“你就是……”他张口,但没敢说“你是梦里的人”。
“您,找我?”他问。
“我是夏清扬,是嘉阳智汇的人力行政总监。”她冷冷地回答,像抛出法庭上的第一张证据图。
“同时,”她顿了顿,“应该也是你造出来的那台机器人的原型。”
陈一帆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今天来,是想确认一下,你是用的哪套面部数据库?还是说在未经我本人许可的情况下,采集了我的公开影像?怎么做到的?”
“我——”他吞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没有刻意去‘采集’谁……我只是……只是你长得太像我梦里的人了。”
夏清扬的眼神瞬间锐利:“梦里?”
“对。过去两年,我偶尔会做一些梦。”他低头,指节无意识敲击桌面,“都是在晚上九点半左右,我在办公室打盹的时候。梦里总能看见你,以不同的身份做不同的事情……”
“你让团队根据那个‘梦里人’复原了形象?然后做成了仿生机器人?”
陈一帆点头:“……我知道你不会信。”
夏清扬摇头轻笑:“未必不信。”
假如陈一帆只是提及梦见她,没有讲出“晚九点半”这个时间节点,她大概率会把这当作烂俗搭讪。但现在,她不敢完全否认这个荒唐的可能。
陈一帆一步步退到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吉他琴弦。
“你能展开说说吗?梦境里都有些什么?”夏清扬喝了口水,语气柔和了些许。
陈一帆近期接受了不少采访,有些记者疑似友军卧底,提问角度极度刁钻,但他都对答如流。
今天的“访问”不同寻常,是萦绕于心的一场场梦境化作现实,怼到他的跟前,一字一句地质询他。
他们花了半小时,一一复盘他梦到的每一个片段。
说到激动处,他会站起走几步;说到细节时,他又低头敲击桌面,像在敲醒记忆。
而夏清扬,时不时偏过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震惊。
楼外窗台飞来一只鸽子,扑棱两下又飞走,像是偷听未果的特工。
他讲完最后一个梦,像交完作业的小学生般局促不安,“大概……就是这些。”
夏清扬似笑非笑:“所以你这是致敬,还是侵权?”
陈一帆过于紧张,没听出她在调侃,连连摆手:“我们从未对外宣称,她是以‘现实人物’为原型的,而且,你可以查询资料,原始数据是团队合成的。”
“可是这张脸,的确不是随机生成的。”夏清扬起身,上前一步,“我就站在这儿,没人会相信这是巧合。”
陈一帆的喉结滚动三次,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沉默三秒。
夏清扬突然笑出了声:“我有个问题,你是不是参加过2005年那个椰城夏令营?”
“是啊!你也是?”陈一帆把转椅推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
“你那时候皮肤很黑,戴着超大号眼镜,天天追着志愿者问‘太阳死了会怎样’,还给我推荐阿西莫夫的短篇小说。”
“《最后的问题》?”
“对。”
“所以,你就是那个summer!我记得你总戴一个亮亮的发箍!是不是还有一次,咱俩没参加集体活动,跑到骑楼老街旁边吃了个什么粉?”
“抱罗粉。”
“对对对!”陈一帆兴奋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所以,这一切的缘起和关联,是什么?二十年前的夏令营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让他们的命运有了奇特的交汇?
回忆像一张长长的地毯,从过去一路铺到现在。
原定一小时的会议,近三小时才结束。
夏清扬并没有亮出底牌,供出猫洞。她只是耐心从他的角度,拼图一般还原记忆与梦境之间的联系。
最终的结论,自然是“无解”。
“侵权这事我暂时不追究。”她起身,整理大衣
,“不过,建议你先下架首批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