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第三只巨眼微微后撤,试图远离她们的攻击半径。
“它在修正高度,比想象中更聪明。”李斯嘉眯缝起双眼。
“没关系,我们比想象中更野蛮。”夏清扬抄起一截一米多长的钢管。
这支“箭”的重量比前两支大了整整一倍。
她用尽全身力气,双脚死死蹬住粗糙的弓身中部,整个人几乎躺倒在地,用腰腹和双腿的力量提供支撑。李斯嘉则负责上弦,她额头青筋暴起,双臂肌肉贲张,才将这根“巨箭”的尾端勉强扣上紧绷到极限的橡胶弦。
这几乎不是在开弓,而是在操作一台小型投石器。
“放!”夏清扬嘶吼。
李斯嘉猛地松开扣弦的手指!
沉重的钢管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动能,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轨迹,直扑目标!
巨眼似乎感知到致命的威胁,爬升的动作陡然加速。
然而,它晚了半秒。
“巨箭”没有正中瞳孔,而是拦腰狠狠撞在庞大的“眼白”部位。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蛛网般的裂纹蔓延至整个眼球!
下一刻,如同被内部引爆,巨眼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烟花般炸裂开来。
第四只和第五只巨眼不再试图逃离,而是发起了进攻——它们前方的电网不再是平面,而是一层层波浪状的护盾,并且间歇性地向天台发射电流束。
电流束击打在她们周围的断壁上,炸开一个个坑洞,碎石飞溅。
“小心!”李斯嘉猛地将夏清扬扑倒,一道炽白的电流束擦着她们头顶掠过,烧焦了夏清扬几缕飞扬的发丝。
缠绕在李斯嘉身上的“阿贝贝”舒展开来,漂浮到空中。
两人心领神会,抄起弓箭坐了上去,“阿贝贝”似乎已达承重极限,但还是载着她们飞离天台,精准避开了电流束的攻击。
她们飞到两只巨眼的电网附近,快速发射,在巨眼应声炸裂之前,撤回到天台。
第六只眼见势不妙,更换了攻击策略,它悬停到天台正上方,释放出一圈圈类似磁扰的电流波,天台部分区域开始出现轻微失重现象,地面上的钢筋和碎石竟轻微漂浮起来!
夏清扬脚下一晃,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反重力波动”打断了平衡,整个人踉跄后退。
“这招狠,我都站不稳了。”夏清扬不忘开玩笑。
“放心,你稳得很。”李斯嘉回道,一手撑地,一手扶住她的背。
“要不,这次你用我当瞄准台?”夏清扬俯身道。
李斯嘉秒懂,抬脚踏上夏清扬的背,身体前倾,视线穿过飞沙走石的缝隙,对准空中正释放磁扰波的第六只巨眼。
咻——第六只眼爆裂!
李斯嘉趁胜追击,拉满弓,向它旁边的第七只巨眼发起进攻。
不出几秒,电弧残片如雨降下,在她们周围划出斑斓的光轨。
七只巨眼相继覆灭,天空被清洗了一大半。
两人并肩站起,抬头看向仅存的那一只巨眼。
这个废土世界最后的暴君,高悬于苍穹之顶,巧妙地隐匿在一块漂浮的卫星碎片背后,如同一个窥伺世界的幽灵。
所有的“箭矢”都已耗尽。
“怎么办?”夏清扬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茫然。
李斯嘉扶着身边的断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整个天台,最终落在一个被忽略的小角落上。
她眼里燃起星火,用手抹去嘴角的血丝,一字一句道:
“没关系,我可以把自己,变成最后一支箭。”
第42章 再见,老李
李斯嘉径直朝天台上那道最隐蔽的阴影走去,任由身后夏清扬嘶哑的呼喊在风中飘散,没有回头。
角落里,静静停放着一台锈迹斑斑的老摩托,座垫开裂,车灯破损,仪表盘上指针早已停摆。
那是她十八岁那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倔强的少年,用自己几年来打工攒下的全部积蓄,给怒火青春找了一个出口。
“玩物丧志!”父亲的怒斥一遍遍冲击着她的耳膜。
钥匙早已不知所踪。她熟练地扯开仪表盘下的护板,一缕灰尘扑面而来。她咳了一声,指尖灵巧地拨开缠绕的线束,精准地找到那两根关键的导线。
她指腹的薄茧摩擦着冰冷的金属,甚至无需睁眼,全凭肌肉记忆便完成了这一切。
轰——
引擎像是复苏的一头老兽,滚滚黑烟从排气管喷出,带着铁锈和机油混杂的刺鼻气味。
“你疯了吗?”夏清扬几乎是飞扑过来,死死抓住李斯嘉的手臂,“我们等时间耗尽就能回去!为什么要送死?!”
李斯嘉回头,眼底似有岩浆翻涌。
“你看他们,”她望向已汇集到天台上、静静伫立的几十个少年,“我想还这个世界一个清明。让他们……比我当年幸福。”
夏清扬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什么。下一秒,那只手已从她指缝中决然挣脱。
李斯嘉双手紧握布满锈斑和油污的车把,右脚用力踩下变速杆,侧身,左腿一抬,稳稳跨上布满裂痕的座垫。
少年们似乎瞬间理解了她的意图,如同最训练有素的士兵,沉默却迅速地涌向天台边缘摩托车即将冲刺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抵着断壁,在碎石嶙峋的边缘,硬生生搭建起一道通往虚空的“人体斜坡”。
天穹之上,最后那只巨眼陷入躁狂。
它的瞳孔泛出剧烈的光波,前面的电流网发出滋滋的高频声响,一道又一道高能电流弧朝着天台疾射而来。
“你也怕死,对吧?”李斯嘉看着那些电弧划破空气的轨迹,轻蔑地笑了。
巨眼似乎更换了策略,它的瞳孔化作镜面,映照出一幅幅旧胶片般的影像。
网戒中心的密闭小房间,十四岁的李斯嘉,被几位白大褂拉扯进束缚椅中。
“过度沉迷电子设备。”
“电一电,就好了。”
“要听话!”
那段深埋于记忆海沟里的伤口,被猝不及防地撕开,鲜血淋漓,应和着李斯嘉内心最隐秘的恐惧。
夏清扬怔怔望着那一幕,眼中泛起了光。她一步步走到李斯嘉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两人肩并肩面对来自空中的电流冲击,不闪不避。
下一秒,巨眼似乎感知到这份“共生”的力量,它瞳孔转动,镜面中又切换至另一幅画面。
ICU病房里,监测仪器闪烁着幽绿的光。病床上躺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氧气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胸膛随着呼吸机的节奏微弱起伏。
画面陡然聚焦于老人半睁着的双眼。他的嘴唇微弱翕动,无声传递着画面之外的信息,仿佛在说:“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这是?”夏清扬侧头,小声发问。
“我爸,今天早上进的ICU。”李斯嘉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但是——
“不忘记,不原谅。”
李斯嘉猛地拧下油门。
摩托车如脱缰的钢铁烈马,带着玉石俱焚的气势,加速攀爬上那道由少年身躯构筑的斜坡,朝着巨眼冲了上去。
速度在攀升!重力在拉扯!风在耳边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巨眼剧烈震颤,瞳孔中心的金属纹路开始闪烁,试图闭合。
太晚了。
摩托车即将撞上电网那一瞬,“阿贝贝”——那条承载着童年最暖慰藉与最深创伤的毛巾被,猛地从李斯嘉身上飞离,在空中展开成一面柔软又坚韧的护甲,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的全身。
轰!
一道炽白的火光,狠狠撞穿了那面映照着父亲病容的冰冷镜面。
电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透“阿贝贝”的保护,狠狠刺入李斯嘉的每一寸神经,无数画面、声音、气味、触感,如破闸的洪水,从她记忆最幽深处喷涌而出——
父亲暴怒的吼声,皮带抽打在后背的剧痛;网戒中心电极棒的高频嗡鸣,那深入骨髓的麻痹感;老摩托第一次启动时引擎的轰鸣;少年们空洞眼窝中燃起的幽蓝火焰;
还有……夏清扬紧握着手掌时传递的温热……
所有的一切,爱、恨、痛、悔、希望、绝望……轰然炸开。
如同鸿蒙初开,又似星辰寂灭。
轰——
巨眼如被天火灼烧,炸裂成无数飞舞的光尘,在空中一点点蒸发殆尽。
整个世界陷入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壁的呜咽,和摩托车残骸上噼啪作响的余火燃烧声。
“阿贝贝”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如一只疲惫不堪的纸风筝,在空中打着旋儿……
等夏清扬冲过去时,它已在半空中彻底分解,化作漫天光粒,如蒲公英般飘散,上扬,消融于在那片久违的蔚蓝中。
泪水混着血渍,冲刷着夏清扬身下的土地。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只是本能地、手脚并用地朝着一小团焦黑的废墟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