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想要吐东西,但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怎么了?”
戚衍现在必须承认,看到越弥痛苦的样子,他内心会出现一种久违的烦躁。他拍着她的后背将吸管压进她的口腔,越弥喝了一口水,喘息一声,转过头躺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身体,双臂微微发抖,戚衍听到了她口中断断续续的呓语。
她的额头上冒出一层汗水,那声音很轻。
他听到她说,很痛。
戚衍前几天去拜访过一位民俗学家,是本地研究所的一位教授。萨满教在国内还是太过神秘,但他从教授那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有些萨满教的传人是通过“承担痛苦”来实现心愿的,这里的心愿当然指的是他们“接单”后要为客户完成的事情。虽然没有系统的书面理论,但这种“回馈”的方式在中国本土神神鬼鬼的传说中占有很大的比例。
你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
越弥要做这场法事,就必须用自己的身体承担后果。
原本他不信这些,事实上现在也是半信半疑——
他擦着她头上的汗,将她抱起来靠进自己的身体。越弥喘了片刻,在他的怀抱中逐渐安静下来。她睁大眼睛,用他的衬衫袖口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恢复力气的第一件事就是低声咒骂他一句,然后将电视的声音调高。
戚衍看向电视屏幕,询问的声音温柔和气:“医生说你不能熬夜。”
越弥看了一眼钟表:“现在才几点?”
她的手臂搭在他肩上,倚着他看小燕子。紫薇的声音刚出来两秒钟,她抬头看向他:“你这么闲,那去给我煮包火鸡面吧。我要吃三养的,只放三分之一酱料,出锅的时候别忘了给我整点芝士。”
“……你现在要吃清淡健康的食物,饿了?”他低头,“我让厨师做些清淡的菜送上来。”
“不吃。”越弥满脸烦躁。
“我不吃什么鹅肝鱼翅燕窝,一点味都没有。我要吃火鸡面,我要吃火鸡面,我要吃生菜黄瓜蘸大酱——你知道我们东北人不喜欢吃太清淡的菜吗?”越弥在他耳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段,然后咯咯笑一声,“这就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代价。我告诉你,我巴不得有人养着我。但我的要求你要是满足不了,你睡觉都别想安生——”
越弥笑得非常邪恶,但笑了两声似乎肋骨又在痛,所以止住声音。
戚衍捏了捏眉心,但语气仍然很耐心:“东北大酱?我明天会告诉厨师,需要到你老家购买吗?”
越弥变了变脸:“为什么非得是明天?戚衍,你连我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还学别的霸总搞囚禁play啊?”
戚衍紧皱着眉头理解越弥口中这些新潮的词语,虽然没听说过,但结合整句的意思他还是基本搞清楚了她话中的情绪。他点了点头,再次把电视的声音调小,在轰轰烈烈策马奔腾的主题曲中抬头:“那也没有哪个被囚禁的女孩会突然说要吃东北大酱,而且必须是立刻马上吃到。”
越弥吹了吹遮住自己眼睛的发丝:“现在有了。”
戚衍转头时轻叹一口气,把电话拨给了徐青峰。徐青峰在保卫室里值班,听到电话里的要求,他疲惫地关上了对讲机。但徐青峰家里还真有酱缸——他快七十岁的老娘爱吃,每年都会做大酱。
等得到确定的答案,越弥又躺了回去。
“算了,这么晚了别折腾徐哥了,”越弥用手撑着下巴,“我只想折磨你而已。”
戚衍注意到她的语气:“徐哥?你现在和青峰很熟吗?”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越弥记得自己已经回答过一遍了。她主动躺进被窝闭上眼睛,似乎觉得困了:“他是我的保镖兼保姆,我不和他熟才不正常吧?啊,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陆荣是不是改过年龄?”
话题又被引到另一个男人身上,戚衍转过头,语气微冷:“你知道的还不少。”
“这又不难猜,他的属相不对,所以我的反应才很大。”
“当天晚上,属龙的人要回避。他的年龄被改大过两岁,按照原先的年龄算他应该属龙。”
越弥坐起身,她的眼睛里像是沉着无数光点。
“这件事差点把我害死,你知道吗——”
戚衍自然无话可说,因为眼下除了道歉,没有任何可以让越弥消气的办法。她倒也没有死抓着这件事不放,相反语气还淡了一些:“不过我收了你那么多钱,肯定要承担风险。做都做了,现在改行也来不及了。”
“但是我不会再继续了,”越弥认真地看着他,“戚衍,我们之间的信任危机无法解决,那我很有可能下一次再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你也可以说我只要做戏给你爸看就好,但是这种事做多了也会消耗我的生命。这件事的道理很简单,比如,你敢总是到寺庙里做戏给佛祖看吗?”
戚衍在看那盒药,一盒1700元的药,越弥以前做法事收到的报酬能买几盒?
他转头看她:“你不需要做法事,也不需要做戏。”
越弥好像觉得这话很荒谬,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我现在在这里的意义是?我们一开始的交易不就是你出钱,我出力吗?”
他沉默地看着她,手指碰到药盒的边缘,锡箔纸发出细微的响声。
越弥在他的注视下愣了愣,靠着床头坐起来。
“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就让我一直住在这里白吃白喝吧?”越弥一惊,“你爱上我了吗?”
第31章 ☆、一鱼两吃
戚衍的动作停顿。
他一声不响地看着她,半晌,手指蜷起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样就是爱了?”
她对爱的定义未免也太简单。
但这话说完,他似乎不太想听到越弥的回答,直接站起身。
“弥弥,晚安。”
越弥认为他更像是在向外逃。
如愿以偿达到了“被囚禁”的目标,越弥心情很好。她躺在床上舒展自己的身体,开始思索怎么解读徐有红留下的信息。没错,她给戚衍的信息并非是她伪造,而的确来自于徐有红的遗物。她只不过是隐瞒了一部分信息,交给了他三分之一内容。
她一面思索,一面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墨囊袋。
仅有拇指大小的塑料袋装着影视道具专用的可食用色素汁,她熟练地将它扔进嘴里,又练习一遍向外“吐黑水”的动作。虽然这个是假的,但身体的酸痛真实存在。她揉着自己的手臂,想到戚衍刚刚离开时的神情。
这种小把戏其实戚衍未必真的相信,但她想要的自始至终就不是他的信任。
她不需要他的信任,她只需要他的同情和怜悯。
信任太珍贵,她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让他信任自己。她只需要他同情她,怜悯她,这样她才能顺利地做接下来的事情。戚衍为人冷漠低调,在感情上的态度倒是格外好猜。她托起脸,去房间内的洗手间漱口。
一抬头,她又看到了母亲的幻象。
明天要开早会,戚衍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望向书房的大门。书房的大门厚重,他看着那扇门,不知在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挪动鼠标,再次打开了徐有红写的那三句短诗。
越弥第二天下午才睡醒,腰酸背痛,整个身体像被拆成了四五六截。
戚衍让保姆强行将她叫醒,她需要吃饭补充营养。越弥很是烦躁地来到餐厅,戚衍平时白天工作很忙,中午不会回来吃饭。越弥坐到他的对面,就餐桌的规格再次提出了疑问:“电视剧里的有钱人不是喜欢用各种又大又长的桌子吗,你这个桌子不大啊,是红木的吗?”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鱼汤,神情倦怠:“我要吃火鸡面。”
戚衍像什么都没听到。他习惯了越弥要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大喊大叫的性格,也知道她是在故意作天作地想让他将她放出去。
他向保姆示意,保姆去厨房端出了一碗已经拌好,摊着溏心蛋和芝士的面条。
只不过面中的酱料只有非常浅淡的颜色,越弥甚至能想象到它寡淡无味的口感。
这包火鸡面死不瞑目了。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端着鱼汤喝了两口。
戚衍经过观察,发现越弥很喜欢吃鱼。理由就是他从监控里看到越弥半夜去保安室的厨房冰箱里拿徐青峰买的俄罗斯熏鱼,那味道连陆荣和徐青峰都受不了,据说虽然入口有油香,但太咸,当佐料还差不多。
越弥却打开包装,徒手将熏鱼拎起来,一点点撕掉外皮和筋膜,像撕煎饼一样将鱼肉一条条地撕下来向口中塞去。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越弥在监控里吃完一整条熏鱼,她还很讲究地给自己配了酸菜和苹果汁。
吃完以后洗三遍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别墅的卧室。
戚衍看着她在监控里的吃相,皱眉的同时,竟然觉得她吃东西的样子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