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正奇是永久牌自行车的厂长，永久牌是他们第一轻工业局名下的，平时张辽和他关系密切。
丁正奇将事情解释了一遍，张辽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竟然是要用航天大院的车间生产这些没用的东西？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靠谱。
张辽板着脸，气压极低。
在办公室门口路过的职工见状，都赶紧小跑着离开。
招惹张辽没有好下场，听他说教几个小时都是轻的。
五分钟后，云凝和明宇上楼。
其他办公室的人好奇地打量二人。
“听说是航天大院的人。”
“航天大院的？！跑我们这里来做什么，咱们够不上人家啊。”
“那就不知道了。”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云凝敲门，在得到张辽的允许后走进办公室。
她先热情地自我介绍，再介绍明宇。
张辽的态度不冷不热，起身拿起保温杯往会客区走去，无视了云凝伸出来的手。
明宇朝云凝挑眉。
果然还是需要他的厨艺来征服这个高高在上老男人的胃！
张辽一坐下就搬出了他的大道理。
“年轻人首先要戒骄戒躁，不能太浮躁，沉不住气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你们现在年轻人，就是毛病太多，我们那时候，哪有你们这么好的条件？还不是过来了？你们能有今天的生活，都要感谢我们曾经的奉献，现在可倒好，想一出是一出，一点儿都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人家老丁好歹是厂长，你看看你们，把人家气成什么样了？”
云凝和明宇沉默。
张辽说了这么多……
云凝奇怪道：“丁正奇是哪位？”
明宇：“我们认识？”
张辽：“……”
哦，老丁是没提到有和云凝起正面冲突。
“厂长的话，是指几个自行车品牌的厂长？”云凝道，“不好意思啊，去见厂长的是其他同事，不过我们和厂长交流的结果是，我们上赶着求合作，但他拒绝了我们，您说我们气丁厂长，这从何谈起？”
张辽：“……”
他说：“你看看你们，面对长辈是什么态度？咄咄逼人，我说一句，你们顶十句，一点儿尊敬都没有！”
云凝：“……”
还好还好，这作风云凝已经很熟悉并且习惯了。
云凝道：“我们今天来，是领导布置的任务，想和您谈谈自行车售卖……”
云凝还没说完，张辽便打断她，“全国年产多少辆自行车，每个厂分配多少任务，都是计委和我们精心规划的，你们突然冒出来说要造自行车，我们的工作怎么做？你们是在破坏计划！如果谁都能造自行车，还要我们干什么？现在的自行车厂已经够多了！有的厂子生产线还空着！再开一个？不行！”
明宇光是听着都头痛。
这张辽真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不对，他们甚至还没点火，张辽就着了，肯定是总部的人通风报信，给了张辽底气。
与明宇相比，云凝的反应平静很多。
她笑容温和，说话时多了几分尊敬，“张主任，我们是诚心来和您谈谈的。”
张辽刚要嘲讽，又听云凝温柔地下刀子，“这是航天大院的项目，我代表的是整个航天大院。是常老让我来和您见面，不是我私自过来。”
张辽：“……”
丁正奇虽然说航天大院总部那边也不同意搞自行车，但估摸着是领导拍板同意，底下的人意见有分歧，不然谁敢真的去车间生产自行车？
云凝的面子不重要，但航天大院领导的面子还是得给的，那可是航天大院，掌握高精技术的航天大院。
张辽的坐姿正常了些，“这我当然知道，你说。”
“您知道就好，”云凝微笑道，“您刚才说目前的自行车厂还有空着的生产线？”
张辽道：“当然，别说你们想开厂，就算只是多加一条生产线，那也是不行的。”
云凝说：“我的看法和张主任不同，目前自行车票仍然是稀罕物，而且我们的自行车和普通厂子的自行车并非竞品。”
张辽拧眉。
“我们不是要生产普通的二八大杠，而是生产带有体育竞技、野外勘探功能的高性能自行车，目前在这一领域只能依靠进口，如果我们能自己生产，填补这部分空白，也免得花费大量外汇买人家的东西，您说呢？”
云凝拿出设计图，设计图上标明了数据。
车辆重量减轻40%，结构强度却大幅度提升。
“填补空白后，我们甚至可以考虑出口，把自行车卖给外国人，他们是如何赚我们的钱的，我们就如何赚他们的钱，总而言之，我们不是要抢地盘，只是想弥补空白领域。我们不会和内销抢指标，将来的目标是出口创汇，一切都是为了国家考虑。”
云凝这样一说，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抢内销指标变成了为国家创收。
张辽事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
关键是，他还不能真的反驳云凝，不允许出口创收？他可做不了这个主。
张辽逐渐平静。
明宇余光看向云凝。
他怎么不知道要出口的事？
张辽接过设计图，试图把走偏的对话拉到“正轨”，“结构强度提升50%？恐怕只是数据好看。”
还是得继续挑刺！
云凝的声音依然温柔，“我们的数据完全真实，您再看看，这是为国家创收的好项目。”
张辽说：“光是数据好看有什么用？得真正能用到你说的领域上。更何况我怎么知道你的数据是否真实，说不定只是随便编几个数字糊弄我。”
云凝反问：“如果真能用上，就可以生产了？”
张辽：“……，这是在你们的自行车符合标准的前提下！你得证明它是符合标准的！”
云凝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真得问您一句，您不同意，是不同意给国家创收，还是担心我们的自行车达不到标准呢？”
张辽：“……”
门口已经有不少职工在假装路过。
航天大院的人会跑来轻工业局就够稀奇的了，居然还能与张主任当面对峙？！
这好戏可不能错过。
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张辽当然要全心全意为国家考虑。
他冷着脸说：“我当然同意出口项目，但你设计的自行车是否能达到指标，这才是问题。”
云凝收起设计图，微笑道：“数据方面，我是提供了设计图的，自行车也已经生产出来，可以进行测试。我提供了您的证据，可您好像任何证据都没拿出来，就指责我数据造假呢，您这边可以先拿证据吗？”
张辽：“……”
明宇：“……”
她是如何做到温温柔柔地说一些让人无法回答的话的？
不讨好张主任了？
云凝语气轻松，“既然您已经同意了，我就去准备测试了。”
她回头看向门口的人，“大家可都听到了，为国家创收的好项目，张主任是同意的。”
吃瓜群众：“……”
不要把他们点出来啊！
张辽硬着头皮说道：“你先证明你的自行车符合要求再说！”
云凝又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过去，她的笑容更加温顺，“我早就准备好了，您看看，所有数据都算出来了，自行车就在外面，您可以比对。”
张辽：“……”
啊？
不是才要着手准备测试吗？？
张辽这才明白，云凝分明是早有准备，故意下套让他钻！
但他话都在大家面前说出来了，现在也不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看数据。
……
看不懂。
张辽茫然道：“这些都是什么？”
“有关自行车的数据呀，”云凝说，“您可以随便验证，我保证每一步都是正确的。”
张辽：“……”
问题是他也得知道该怎么验证啊？！
张辽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束手无措。
云凝贴心道：“这部分是计算结构强度的，后面还附有使用的材料报告，您都可以看看。”
张辽：“……”
他第一次看向下属们，“……叫小王来看看。”
被点名的小王生无可恋地走进来。
轻工业局和航天大院的博弈就不要叫他这种小角色了吧？！
小王在看到计算的一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他看向张辽，“我算吗？”
张辽点头。
小王：“真的是我算吗？！”
确定是叫他吗？？！
光是验证云凝的计算，就用了两个多小时。
张辽叫来十几个人轮流计算，终于算出来了几个数字。
然而光是这几个数字，他们还无法搞清楚这份数据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