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云阳舒的家人,他们夫妻二人早就谈明白,减少回家的次数,少交往。
老太太偏心云向真,家里的好东西都要留给她,过年剩几块奶糖,只要云向真不回家,老太太绝不拿出来。
有时候奶糖都融化过好几次,老太太也舍不得给云凝。
汤凤玉从没和老太太计较过,只是她给云向真什么,汤凤玉都会再给云凝买一份。
但这次不一样。
汤凤玉道:“什么是评判好与不好的标准?我的女儿招人喜欢,轮不到你来说教。”
她隐隐动怒。
云凝说:“你是想瞒着奶奶的死讯吧?但你可能不知道,法医可以鉴定出死亡时间,奶奶的身体已经僵硬,不可能是刚走的,她是半夜走的。大伯母,你早就知道奶奶走了。”
老太太的身体都硬得不像话了。
“造孽啊,这下穿寿衣都麻烦。”
“不声不响就走了,也算享福了,比那些病得死去活来的强。”
“这哪是不声不响,昨天我还听到他们夫妻俩吵架,就因为老太太的事……”
康静不顾一切地尖叫,“不是!!不是这样的!!”
云凝说:“不用说了,我去报警。”
大院内就有派出所,不到十分钟,警方就赶到了。
邻居们七嘴八舌道:“康静瞒着不说,还把弟媳妇叫来,估计是想甩锅。”
“老太太脑梗后瘫了,康静抱怨过好几次。”
“该不会是不想给老人养老,所以干脆……”
康静六神无主地坐着,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很多。
云阳石和云向真终于赶了回来,云阳石一回来便扑向隔间跪下,冲着老太太的尸体磕了几个头。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妈——”
云阳石看起来悲痛万分。
他捶胸顿足,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叫人看着都难过。
母亲走了,至此父母双亡,人间再无归宿。
然而下一秒云阳石就冲到康静面前质问:“你对我妈做了什么?是昨晚?!”
民警简单检查尸体时,云凝也在旁边观察。
不是所有民警都擅长尸检,云凝在一旁说道:“鼻尖有擦痕,应该正面摔下去过。”
民警道:“过道四十公分都不到,不会是挤在这里一晚上吧?”
云凝撸起老太太的袖子,指着手臂两边说道:“有痕迹,是挤压过。”
“那就对了,老太太从床上摔上来,正面朝下一晚上,然后死了。”民警说,“你最近胆子变……”
他抬起头,发现和他搭话的并不是同伴。
民警:“???”
云凝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民警:“……”
这知识很普及吗?
云凝对法医知识有所了解,还要感谢她喜欢看纪录片、刑侦剧。
他杀的可能性不大,康静没那么大的胆子。
但是云阳石听到云凝和民警的对话后却崩溃了,“康静!昨晚妈摔下来,我不是和你说了来看妈一眼吗?!你就一眼都不愿意看,让妈活活被憋死?!”
康静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地拿起水杯。
她喉咙发干,杯子却怎么都送不到嘴边。
她脑中一直循环着一句话——她害死了老太太。
云向真心中悲怆。
她轻轻搂住康静,对云阳石道:“爸,先听听警察怎么说吧。”
云阳石目眦欲裂,几近发狂。
他在脑中思考他该有的表现。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没法和害死我妈的女人过下去!”
云向真拧起眉,走向老太太。
她和云凝不同,她对老太太的感情很深。
老太太第一次犯病,云向真日夜守在床边照顾。
她读大学时,奶奶身体不适,她请假也要赶回来。
后来她工作了,工作很忙,才没办法日日照顾,不过奶奶病情加重后,她就不怎么住宿舍了,只要有时间就回来。
云向真现在没什么悲伤的情绪,这件事对她来说不太真实。
她看着床上的人,甚至不觉得那是她的奶奶。
云向真俯身检查奶奶的状态。
云阳石还在崩溃地重复,“我和你说去看看妈,妈年纪大了,你嫌弃妈晚上总是发出声音。但她老了啊,她生病了,她会害怕不正常吗?”
“都怪我,我昨晚太累了,沾了枕头就睡了,我该去看妈一眼的。”
邻居们同情地看着云阳石。
云凝和云向真都没理会他,云凝道:“她半瘫,不会无缘无故翻身,她想翻也翻不了。”
云向真点头,“看样子是心梗了,她不舒服,才会一直发出声音。”
“当时如果来看一眼,送到医院,说不定……”
云阳石抓住这句话对着康静咆哮,“你听到了吗?!你去看一眼,妈就能被救回来!”
康静手里的杯子再一次脱落。
她好像没听到云阳石的话,俯身去捡杯子碎片。
她手忙脚乱地捡,玻璃划伤手指也没感觉到。
云向真小跑过去,把康静扶起来,“妈,我来。”
所有人都在看康静。
云凝看了看邻居们,又看看云阳石,他们倒是同仇敌忾了。
云凝忽然问:“大伯,你昨晚也听到奶奶发出动静了?”
云阳石再一次重复,“我和康静说了,让她去……”
云凝打断他,“你为什么不去?”
云阳石怔住,“我太累了。”
“但奶奶是你的母亲,你们最亲密,奶奶发出不寻常的声音,你不担心吗?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睡着?”
云阳石:“……”
康静怔怔地看着云凝,她没料到云凝会帮她说话。
事实上在她发现老太太咽气后,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她害死了老太太,所有人都会怪她。
云凝说:“奶奶是大伯母的婆婆,是你的亲妈,真比较起来,你们的关系更亲密,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娶了老婆,照顾亲妈的责任就成了别人的?你就没有责任了?你白天照顾不了,晚上也什么都不做?只用嘴来孝顺奶奶?大伯母白天也要上班,两头跑,做得比你多。”
云阳石:“……我工作有多忙,你不知道吗?我能怎么办,辞职?”
云凝道:“昨晚你在家啊,怎么没去看看奶奶。你指责大伯母的话,难道不能用来指责你自己?一进门就先想着骂大伯母,如果是我,我早就愧疚死了,哪有心情指责别人?”
云凝说着,长叹一声,“奶奶走得惨啊。”
这云阳石总想着孝心外包,又要好处又要当老好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女人们都看向自己的老公。
现在哪家都是媳妇伺候公婆,男人呢?在家什么都不做。
旧社会,女人不出去工作,只负责家务活儿,但现在是新时代了,这些事怎么还要全部推给她们?
最重要的是,这关乎性命的指责,她们都承担不起。
云凝神色悲凉,“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帮忙照顾对方的父母了,照顾好自己的爸妈就行,一不小心就会落埋怨。”
女人们深以为然。
康静突然爆发,指着云阳石骂道:“你有脸说我?!昨天你非让我去看看妈,我一晚上要去看多少次?你不想去,你还装睡!你说!你有没有装睡!”
无数指责的目光集中在云阳石身上。
他惶恐地向后退去,磕磕巴巴地辩解,“我是累了,睡着了,不是装睡……”
康看怒吼:“你就是装的!!”
民警站出来,“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发生这种事,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事已至此,你们就算把房子掀了,老太太的命也回不来。如果你们家属确认无误,赶紧准备后事吧。”
老太太走得仓促,寿衣、棺材、墓地都没准备好。
云阳石一言不发地去给独自在外的弟弟打电话。
弟弟接到电话,反应平平,说是工作太忙赶不过来,但礼会到。
云阳石如鲠在喉。
就算通知他的同事们,他们的反应都不会如此平淡。
老太太的尸体被送到火葬场。
光是给她穿寿衣,都费了不少工夫。
整个仪式十分潦草,老太太是突然离开的,还有那样的传闻,连停尸三天都没有。
在老家这肯定是不行的,但现在云阳石没脸再闹下去了。
没有墓地,骨灰就放在火葬场的格子间。
全程没人掉眼泪。
骨灰安放好后,云凝几人在火葬场门口道别。
老太太这一走,两家也没什么继续联系的理由了。
云向真和云凝在前面说话,几个大人都很沉默。
陆凌跟在最后。
云向真知道老太太对云凝不好,但她实在没法说奶奶的坏话,老太太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奶奶,她一辈子都会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