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固元猜测一个连路费都要省的人,势必不会买太贵重的礼物。
“你买的什么礼物?”
“刚上大学的时候,听室友在夜谈,他们说经常看见学校里一个女生,一周七天都会用不重样的金簪盘发。一支金簪顶得上别人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同学们猜测她家境应该很好,金簪质地柔软,容易滑落,可她每天戴一支,并不害怕会丢。仿佛那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簪子一样。”
“后来有一天,我也在校园里遇到了那个女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女孩子戴金簪,原来并不俗气,也不显老,比任何材质的簪子都要好看。我想,我喜欢的女孩儿,也应该拥有这样一支金簪。斜斜地插进头发里,看起来慵懒又贵气。”
“哦,只送了一支金簪啊。”
“七支。每攒到一些钱,我就去金店转一转,看到款式好看的就买下来。不过,一直没送出去过。我想等我攒够七支再送给她,这样她也可以在一周七天里不重样地戴。在攒到第六支的时候,她和我分手了。”
大家只知道蔚澈然是入赘后,一飞冲天的。
关于他们之间的恋爱,任谁都觉得不会太单纯。
没想到在这段感情里,超爱的那一方居然是蔚澈然。
桌上的人为了活跃气氛,终于忍不住调侃道:“省吃俭用买金簪,坐一夜的硬座追爱。你这也是该省省,该花花。”
“因为我不值得,她不一样。我从小到大都是凑活着过来的,她是被爸妈宠着长大的孩子。她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何况,只是几支簪子。”
都是男人,裴固元觉得蔚澈然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他故意针对道:“把几乎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礼物,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吧。如果能追回呢,以后就衣食无忧了。追不回的话,金饰又保值,以后还能留着送别人,也不亏。”
蔚澈然平静地说道:“送礼物确实有想复合的心思,但是不代表她收下礼物就一定要和我复合。因为,无论以后是否在一起,那几支簪子都是送给她的,我就是为她买的,自然不会留给别人。当时就算不复合,簪子我也不会拿回来。”
裴固元恨不得把蔚澈然的真实面目给逼出来:“说得好听,那人家要是扔了呢?”
“扔了也没关系。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从来不会期待结果,送出去的心意也会随对方处置,永远不会感到失望。金簪插在她的发间,是我的荣幸。如果没有这份荣幸,那也不是她的错,只能说上天不眷顾我。”
“既然都说得这么无私了,那你还大老远跑过去做什么?何必呢?”
蔚澈然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知道明天早上就是世界末日,太阳到夜晚就会爆炸,月亮到白天就会解体,应该也会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来看看太阳和月亮吧。”
如果不是外面的巨幅幕布上,显示的是蓝小波和傅时立的形象。
这桌上的人都要以为,今天是蔚澈然和陈乐道的婚礼了。
一个人情绪濒临崩溃时的情话,比任何山盟海誓都要来得有效果。
“我去找她,是想问她,可不可以别去看别人,乞求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愿意入赘,愿意接受她家里人的安排。不会再被世俗的言论影响到,不会再为别人的目光而活,不会觉得别人的话语比她还要重要。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人抛弃,可是直到被她抛弃,我发现,没有爱,真的会死。我求她,救一救我。”
裴固元嗤笑一声道:“没见过这么矫情的人。这个圈子里的人,有几个是因为爱情结婚的,不是都没死么?”
餐还没上,这桌人吃瓜已经吃饱了。
裴固元和蔚澈然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疯感。
第7章
一个旁若无人地疯狂嫉妒,恨不得下一秒插足人家婚姻,一个在嘲讽蔑视中诉说经年往事,毫不掩饰地秀给众人看。
真是不把在座的各位当外人。
裴斯律觉得,这两个人的精神状态算得上十分优美。
照这么发展下去,裴家的阴谋势必不会得逞。
蔚澈然对他家没有半点好感,怎么会愿意让裴固元的儿子,染指自己的女儿?
怕不是疯了。
裴斯律预感到,蔚澈然会是裴陈两家联姻的最大阻碍。
当年是,现在亦是。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蔚澈然意有所指地说道:“每个人的观念不同。有的人说是和最爱的人结婚,可是婚后还是不断出轨。有的人先婚后爱,过得也羡煞旁人。婚姻的维持,和人品有关。”
裴固元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几列餐车有序地推了进来。
他参加了这么多场婚礼,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宴会厅里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蔚澈然语调淡淡地说道:“当然,也有人,因为不爱,所以连婚都不结了。”
话音刚落,就被陈乐道看了一眼。
陈乐道学不会瞪人,就连提醒也只是装作不经意地看对方一眼。
蔚澈然回了一个可怜兮兮又有些讨好的表情。
见陈乐道没有理他,就默默地低了下头,又看了看别处,掩饰尴尬。
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她都没有管过他,唯独这一句,被她看了一眼。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一般都是仪式结束后,才会上正餐。
这次连仪式都没有,直接推着餐车进来。
可见婚礼是办不成了。
蓝小波自从带着裴斯律换过衣服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众人见状推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仪上台致辞,说蓝小波先生身体不适,婚就先不结了。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宋温意看了看对面空着的座位,心里有一种很无奈的感觉。
她忍不住问道:“酒酒什么时候来啊?”
其实这话问得不好。现在都已经上餐了,她这么一说,别人是动筷还是不动筷。
裴固元给了宋温意一个警告的眼神。
宋温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她实在是很心急。
错过这次正式见面的机会,以后大概很难和陈酒酒接触了。
再有类似的场合,像今天说的这些话流传出去,谁还敢把他们两家安排在一桌。
总不能让裴斯律在学校去追陈酒酒吧。
那样没名没分的,算什么啊。
极其掉价。
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让别人都看看,裴斯律和陈酒酒的关系比一般人要亲密。
重点是要在陈酒酒爸妈的眼皮底下。
这样才会给他人臆测的机会。
在学校里偷偷地早恋一文不值,这个圈子里的人根本不会在乎。
因为随时有被家长拆散的可能。
可在双方的大人面前,哪怕只是简单地交流几句,都会引人无限的遐想。
陈酒酒今天就必须出现在这里!
为了让大家安心吃饭,陈乐道开口说道:“咱们先吃,不用管她。”
裴斯律觉得陈酒酒大概是赶不上吃饭了。
仪式取消,提前上餐。
事已至此,他和她的缘分,终于是断得干干净净了。
可能是因为精神的放松,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身体,因为发烧所带来的不适,以及家暴所造成的伤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裴斯律简单地吃了几口后,因为头疼恶心得厉害,就想出去透透气。
大概是觉得两个孩子,已经没有见面的可能了,裴固元同意了。
让他四处走走也好,说不定会被什么人看上,只要能救裴家就行。
至于对方的年龄、性别,裴固元不在乎。
他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金钱和地位。
蓝小波的庄园的确很大,裴斯律漫步在月光下,竟然觉得疼痛减缓了几分。
他想,有一天,自己也要建一个类似的。
只是不邀请任何人参观,就他自己住着,他不喜欢热闹。
后院的湖很大,大到他绕着走了很久,也才走完三分之一的路径。
剩下的时间,他不想再回到喧嚣的宴会厅里了,就在这里走走吧。
等他绕完全程,宴会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并没有路灯。不过,这正是他喜欢的氛围。
漆黑、安静。
他就这样闲适地走着,忽然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类似猪叫的声音。
寻着声源望去,发现不远处的湖边,有一团黑影,像是坐在了那里。
仔细听的话,原来是在哭,或者说哽咽。
声音从小到大,逐渐放肆,最后变成放声大哭。
让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一定是遇到了很伤心的事。
他没兴趣了解别人的痛楚,所以准备往回走,好让对方尽情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