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卖艺下来,两人还真赚了不少碎银。他们瞅了处空当,猥琐地蹲在街角,分赃一般算好账,盘算了之后几日的盘缠归属,君不封又有了带着解萦胡吃海塞的底气,中午要带她喝莲藕排骨汤。
行至酒家点好餐,解萦的排骨汤喝得很慢,而君不封在一旁小口喝着当地的烧刀子,也是心情舒畅,小姑娘突然踢踢他的大腿:“大哥,我有个疑惑,我看之前屠魔会的哥哥姐姐们手里都有把趁手的兵器,怎么唯独你没有呢?”
“因为样样精通样样稀松?刀枪棍棒我倒是都使得来,但都是外行,算不上练家子。非要说唯一强一点的,可能就是丐帮的棍法,但四处背着长棍,行动也不便。我常在外打探情报,顶多带一把趁手的匕首防身,不大方便带其他武器。而且怎么说呢,刀剑无眼,可能是随了我恩人的脾性,佛家讲究不杀生,所以我也不喜欢杀生,如果真到了非杀不可的程度,那就只好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了。”
解萦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又急切地问:“留芳谷里的能人异士多,会有人专门教徒弟打铁做武器吗?”
“我这小妹子,主意一天一个样,这是不想学医,又想学打铁了?”
解萦脸一红,连忙给君不封夹了几块排骨:“就是想多为大哥做点事。”
“好,要真有你为我做兵器的那天,大哥不管闯什么龙潭虎穴,都会把它带在身边。”
往后的路途,卖艺似乎成了一种日常,甚至是独属兄妹俩的玩乐。但这玩乐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途经襄阳时,解萦险些丢了。
他们如往常那般在街头卖艺,那日正赶上城里有集市,人来的格外多,兄妹俩也因故赚了个盆满钵满,正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投宿,君不封转头在马上装行李的功夫,解萦凭空消失了。
他和解萦朝夕共处,最清楚自己这妹子的脾性,真遇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她也绝不会无端从自己眼前消失,只会拧着他陪她一起去看。不管是看什么新奇玩意,他们都在一起。
举目四望,只有来来往往的人群,全然不见小姑娘的踪影。他心乱如麻,又知道这种时候最不能掉以轻心,赶忙闭上眼睛,沉下心来,去捕捉四周微弱的蛛丝马迹。
东北方向隐隐有铃铛牵动的声响,他快马加鞭,循声而去。
掳走解萦的凶徒也感受到了君不封的穷追不舍,本来他还在人群中试图隐藏自己的行迹,后面干脆不要命地狂奔起来。君不封哪会给他逃脱的机会,近日一直背在身后的竹棍被他当成了长枪,手掌一削剖出一个切口,他屏气凝神,用力一掷,那凶徒直接被他钉在沿街的肉铺上,骇得当场失了禁。而他施展轻功,快步而至,剥开那人身后的麻袋,嘴里被塞了布条的小姑娘果然在里面,已经哭得要窒息。
他可以想象到解萦这一路有多绝望,心疼地把她抱起来,男人眼里也有泪:“别怕,大哥在呢。”
在解萦震天响的哭声里,君不封把这凶徒踹去了官府,又摸去屠魔会在此地的联络点,得知这凶徒是个拐卖女童的惯犯,但因为是个有些背景的地头蛇,官府和屠魔会这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事情捅到了眼前,否则不会轻易出手。
一贯好脾气的君不封也忍不住发了火,在联络点破口大骂,高声训人。可能是他发火训人的样子太过可怕,连嚎啕大哭的解萦都被吓得不敢再哭,反而是一副受惊后的痴态,两眼无神地望着他。他见她这样,心疼了又疼,人也不训了,只是抱着她颠颠地哄,这才把小姑娘哄得渐渐回了神。
因为心里有气,君不封谢绝了同僚们的招待邀约,还是要牵着老马去客栈投宿。解萦害怕自己再被人隔空掳走,连马背都不敢再坐,似乎只有在君不封背上,她才能重新感觉到安全。
女孩间或流下的泪水打湿了男人的衣领,她的声音很轻很细:“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之前不是说送你的小铃铛有个秘密,这秘密就在这儿了,它的声音要比寻常铃铛来得更为清脆动听,对常人来说就是听个响,但对我们练家子而言,哪怕是较长的距离,只要这铃铛稍有声响,就可以轻松辨别它所处的方位。”偏头看到一脸瞠愣的小姑娘,君不封低声笑了笑,“之前讨要这小东西就是怕有类似的事发生,这不,千防万防,还是没防着。稍有懈怠,你这小香饽饽就被人给拐走了。”
解萦瘪了嘴又要哭,君不封把她的身子往上颠了颠:“傻姑娘,别哭啦。只要大哥没聋,这身内功还在,就算别人把你弄到了天涯海角,大哥掘地三尺也能把你给找回来。”
“你说好的,不能骗我。”解萦又在号啕。
他把她重新抱回怀里,轻轻拭去她的泪:“不骗你,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9章 羁旅(四)
白日的意外彻底阻滞了他们游玩襄阳的欲望,君不封准备领解萦吃顿有当地特色的晚餐,翌日清晨便启程离开。
因为行程压缩,君不封这餐也稍微下了点血本,点了两人一顿根本吃不完的饭食。那些方便携带的糕点已被他包进纸包,预备和小丫头在路上吃。解萦没什么胃口,除了那些已经被收好的糕点,她点了一小份凉面,又配了小碗胡辣汤。君不封点的菜比解萦点的要略多些,他好酒而不贪杯,每造访一个新城镇,定要尝尝当地的好酒。只是考虑到醉醺醺的自己很容易臭到小女孩,这一路他连喝酒都克制,但今天心里实在不痛快,他决定小小放纵一下,点了一壶黄酒,一碗当地特色的豆腐面,再配以盘鳝和板鸭下酒。
晚餐虽然点的丰盛,兄妹俩却都吃得心不在焉。这时,他们桌上突然多了一盘蹄髈,一个面有风霜的高挑妇人拎着一壶酒,不由分说坐到了君不封对面。
悬在君不封小腿上的匕首蓄势待发,妇人感受到他的敌意,还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待君不封这边放松了,她笑眯眯地介绍起自己。她姓周,是“逍遥镖局”的大掌柜,白日偶然看到了君不封卖艺,还围观了他解救解萦的全程,她佩服他的身手,诚邀他帮镖局短途走个镖。
逍遥镖局才创立没几年,因其大掌柜为人仗义,颇讲信用,在江湖小有名望。但比这位周大掌柜更有名的,是她那神童一般的儿子。男孩三岁背诗,五岁成诗,七岁诗篇扬名天下,就连君不封这样的粗人都有所耳闻。
若是自己一人前行,路上碰到这种邀约,便是为了尝鲜,君不封也会同他们走这一趟镖,何况周大掌柜提出的报酬确实不菲。只是她既然都向素昧平生的自己求援了,只怕这趟走镖,不是她嘴里说的那么简单。解萦险些被拐吓得他到现在都回不了魂,他又怎会带着她以身犯险。
周大掌柜明白他的顾虑,拍着胸脯保证这趟是寻常走镖,并无凶险。只是镖局有能耐的两个老镖师家中有事,不得不临时返程。他们走后,队伍里剩下的都是些才出茅庐的青瓜蛋子,周大掌柜这一路已遇到了三次流寇打劫,虽说最后都有惊无险地熬过了,但事不过三,再来一次打劫,只怕顽强如他们也要支撑不住。
周大掌柜本来就打算在襄阳招募高手与她同行,意外看到君不封的利落身手,她也就斗胆向他发了个邀约。
君不封看她神色诚恳,不像作假,又听这目的地在洛阳,虽说与去长安的方向相悖,但洛阳也是他想带着解萦去见识的好地方。何况按两人这一路动辄把盘缠吃喝到山穷水尽的做派,总这么卖艺也不是办法,白日发生的那档子事,即便小丫头只字不提,他也明白这事究竟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解萦在麻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一路。想到两人有可能就此生别,那时的她该有多绝望?明明两个孤苦无依的人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温馨小家,只是这么一个意外,那美梦就成了一戳即碎的泡影,她与他终究还是孤家寡人。
如果他到得再晚一点呢?小姑娘会不会因为痛哭憋气而窒息身亡?
从这个角度出发,混迹到镖师队伍也是好事。
君不封朝着这位周大掌柜抱了抱拳:“这个报酬我接受,只要您这一路包吃包住,能给我们兄妹俩一点自由互动的时间,这一趟,我就陪您去了。”
“好说。”
“大哥,你要去什么地方?”一旁默默喝胡辣汤的小姑娘看着他,显然是中途魂游太虚了,根本没弄清楚他和周大掌柜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君不封摸摸她的脑袋,和颜悦色道:“丫头,总这么卖艺下去,大哥也有些腻了。正好这位夫人给了大哥一个做临时镖头的机会,我想不如借此也带你体验体验镖师的生活,你意下如何?”
解萦小心地瞟了一眼周大掌柜,拘谨地点点头:“我都听你的,以前也说过的,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旁观兄妹互动的周大掌柜忍俊不禁:“你这妹子倒是个好相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