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忍着身体的摇摇欲坠,勉强笑道:“你恨我……我能理解。可君世叔呢,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那又如何?我不欠他了!我爱他爱了这么多年,他给过我什么?耻辱,永远只有耻辱!他可以教天下人负他,可他却唯独可以辜负我。我给过他的机会,很多次,很多次。但他一次都没有接受过。好啊,他不接受,没关系,我想要他,我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
“解萦!你疯了!”
“我没疯!他拒绝我,我就不让他好过。他想活得像个人,我就要让他像条狗。他不接受我的爱,我就让他疯了傻了还只能被我豢养!”
“你是说……”
解萦咧嘴笑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阴霾与刻毒:“是我给他喂的药,是我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在燕云手里经历的一切,不管是强奸,虐打,穿刺,炮烙……他在我手下,一样没少。”
刻意遗忘的噩梦四散成了一叠一叠的碎片,在仇枫眼前交替上演。最绝望苦痛的时候,只有想着为解萦复仇,才不至于让他疯掉。而她呢?原来她是他炼狱折辱的始作俑者,甚至在他念着她的时候,她在用相仿的手段,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另一个男人。
仇枫身体瘫软,跌坐在地,解萦却步步紧逼,势如疯魔。
他拼命摇着头,身体不住向后退:“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解萦轻蔑地哼了一声,冰凉的手顺着他的腰腹线往里探,竟试图往下扒他的裤子:“我什么时候让你对我有了这种误解?”
“就算你一直不曾倾心于我,可他呢。你告诉过我,他救你于水火,你会倾尽全力地去回报他,你和我说过很多次的。”仇枫竟也哭了出来。
眼前蒙了一层厚厚的雾,解萦的动作也随之一顿。她偏头看了眼一旁的君不封,男人已经坐了起来,还是面无表情地旁观她和仇枫的冲突,是个纯粹的看客。
如今,就算她的所作所为再出格再偏激,也在他眼里激不起任何涟漪。
解萦歇斯底里地笑了,她垂下头,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我没有骗你。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他也确实恢复了清白,不是吗?我势单力孤,还能再为他做到哪一步呢?我为他做了这么多,可他连一份爱都不肯施舍给我。”她闭上眼睛,复又低低地笑起来,“小枫,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我会允许你的靠近吗?我一直在为我和他的未来做谋划,他在我这里的待遇,我早在他失踪的时候就想的明明白白。他不在我身边,我当然要拿一个玩具来练手,你自己主动凑上来,难得的替身,我为什么不要?在你身上练熟了,才能往他的身上搬,你说是不是?”
仇枫脸色灰败,面无表情。
他对解萦的言语刺激已经作不出任何反应。
那些支撑着他熬过难捱痛苦的幻觉,在解萦三言两语的刺激下,坍塌了。
仇枫冷眼旁观了它们的覆灭,也突然笑起来。
就算她说得再冷酷无情,他也曾悄悄目睹过她的命门,他不是没有报复她的利器。
他说:“就算你说得再多,你不欠他,是他辜负你,但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塔城那会儿……是他救得你。”
解萦愣了一瞬,面色不变,仅是声音紧绷得厉害:“你从那时起就在骗我?”
仇枫好整以暇,甚至有些得意:“那时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我不想让你和他产生联系。骗你是为你好。”
“为我好?”熟悉的愤怒油然而生,解萦强压下到嘴的暴怒,讥嘲地看着他:“你现在告诉我是什么意思,让我愧疚?还是想看我的笑话?因为那天我哭得伤心,现在告诉我了,你就可以替自己出气了?”
仇枫不说话,单是望着她。他的目光和往日没什么区别,都是让她作呕的深情,但里面也夹杂着几分悲哀——这又让她想起了君不封看她的眼神。
她的头很疼,笑容却愈发刻毒:“我可没要求他来救我,怎么,他自己都没告诉过我这件事,现在轮得到你来向我邀功?你抢了他的功劳,你还挺得意?仇枫,我也不怕告诉你,如果我一直没有找到他,我是准备要和你在一起的,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你。”她缓缓划着自己的心口,声音愈发缥缈,“我很难信任其他人,但你走进去过。可是你不争气啊。去苏州杀他那次,你就在骗我。原来在更早的时候,你已经骗过我了……你沦落到燕云手里,不是你倒霉,是你活该,活该!”
思绪空白了一瞬,仇枫低吼一声,剑尖直指解萦。
出乎他预料的是,解萦对着他的剑锋不躲不避。她神情闪烁,像是一早设好了套,就等着他的暴怒。
在仇枫快要刺中她的那一刻,解萦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不来,只有长剑落地的声响。
睁开双眼,君不封挡在她身前,像过往一样牢牢护住她。
剑尖刺透了他的左肩。
第108章 花事了(三)
从仇枫开始叨念林声竹,宣称自己要带君不封去四处求医起,一股难言的晦暗在解萦的内心蔓延疯长。
仇枫的光明磊落,愈发显出了她的龌龊不堪。
同样是孤儿的两个人,被一对好兄弟抚养长大。君不封被他养大的小姑娘活活逼疯,成了行尸走肉。而仇枫,还想着要替林声竹完成未竟的心愿。他清楚师父的薄情寡义,却也替师父背起了过往,甚至还要傻乎乎地分担本应属于解萦的那一份责任,要和她来一起照顾大哥。
解萦本来在提防仇枫的突然发难,可在刹那间她恍然大悟,也许这才是迟来的天罚。
为了照顾形同木偶的君不封,她本应在仇枫面前做尽戏码,不该露出丝毫马脚,可就像是突然着了魔,她不再介意向他暴露那个丑陋扭曲的自我了。凭什么她在地狱里煎熬,他却能轻轻巧巧地忘掉他也曾身处地狱的过往?他越想迈过那些不堪,她就越要撕碎他的伪装,把他打回受尽凌辱的囚徒原形。
然后,等着他杀她。
虽然早早许下了要照料君不封一生一世的誓言,可在仇枫拔剑的那一瞬,她还是恍惚地想,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这般不想活的地步。
与大哥仅有几面之缘的仇枫尚且知道要带着他去求医,而她在做什么呢?
明明这一切罪孽的罪魁祸首都是她,但她只会盲目地欺骗自己,一日复一日地与那个已经丧失了灵魂的玩偶枯坐,还在自顾自地维持那个早就破碎成灰的幻梦。
仇枫对她的诘问,也是她对自己的诘问。
立誓要守护一生的救命恩人,她又对他做了什么。
大哥待她恩重如山,情深似海。
她谋杀了他。
鲜血渐渐濡湿了君不封的衣袍,解萦呆呆地望着对方,泪流不止。
仇枫打了个寒噤,也从突来的暴怒中清醒过来。他想解释他不是真的想伤她和君不封,但最后,他也只是看着解萦的泪颜,无言。
女孩眼里没有他。她的眼里心里装着的,始终都是那个挡在她身前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人和事都变了,可解萦还是那个不变的静止。
君不封费力地抬起手,替解萦拭去脸上的泪痕,肩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还是嘿嘿地冲她笑,嬉皮笑脸的,活像个无端路过的野猴子。解萦破涕为笑,抹了两把眼泪就要打他,君不封不躲不避,挨了两下打,嘴咧得更厉害了。
他揽住她,紧绷着回过身,把她死死护在身后,不让仇枫近身。
解萦像往常一样仰头看他,男人面容成熟,神情却幼稚,唯独回护她的一颗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像他们见面的第一次,就像他们曾经历的很多次。
掌心堵住君不封汩汩流血的伤口,解萦拥着他的身体,缓缓跪了下去。
“大哥,你都疯了傻了,为什么还是要保护我?”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叹息。
君不封不解其意,仅是懵懂地指着肩头的血洞,拼命摇头,示意解萦他不疼,他又蹭了蹭自己的眼睛,还是告诉解萦,不要哭。
解萦垂下头,低低笑了起来。
英雄即便老了,疯了,傻了,英雄也依然是英雄。
她的大英雄会一直保护她,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凝神盯着他手上的伤疤,解萦轻轻吻住它,直起身,她平静地看着仇枫。
“小枫,带着大哥……去找师兄看看他的病症吧。”
“你……”
解萦的态度突然发生极大转变,仇枫一时反应不来,解萦已经偏过身去,用密室贮存的纱布熟练地处理着君不封身上的伤口。
见仇枫迟迟不动,解萦怅惘地叹了口气:“你先在卧房外面等我,我替大哥收拾一下行装……稍后,我会和你说的。”
仇枫没多废话,直接点了君不封的几处穴道,帮着解萦把君不封背出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