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方法,是把她“绑”在自己身上。
君不封如昨日那般,给解萦体内注入一股真气,趁解萦调息之际,他从柴房拿来麻绳,让解萦爬到自己背上,能运动的手拿着麻绳的一端,自己动作利索地将两人连缠了几圈。
确定小姑娘被彻底拘在了他的脊背上,君不封舒了口气,认真地打好了绳结。
解萦如何不懂他的打算,这时眼里已是薄雾一片。
她被迫和他“拴”到了一起,想要搂他,却又不敢。
儿时的记忆突然很鲜活地向她涌来,那时他们初次见面,大哥还在做卧底,须发都乱糟糟的,而她就像一把小伞,软趴趴地塌在他头上。他一路扶着自己,给她哼童谣,生怕她从他的肩头掉下去,而那时候她在想,大哥哥虽然看起来凌乱,脖颈和耳后都很干净,定非一般的乞丐。
解萦忍着鼻酸,虚虚地搂住他,眼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很快沾湿了他的衣襟。
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好端端的,我们小姑娘怎么又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号啕的欲望,把头埋得更低:“你少管。”
“好,不管不管。”他好脾气地拍拍她的肩膀,从角落里翻出一件蓑衣。
“之前虽然委托裁缝替你做了新衣,但委托来委托去,还是有疏漏没想到,这不,没能给你做一件挡风的大氅。夜里阴寒,现在只能委屈你披着我的蓑衣将就一下。”
“才不是将就。”解萦本能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有了内力的催动,解萦的身体也不似平常那般阴凉,但寒意还在。君不封被激得打了个寒噤,白日沿袭至今的疲倦神奇消散,屋里突然变得很静,静到他能听清她的呼吸。
她似乎不再哭了,正安静地趴在他的肩头,悄悄嗅他的动静。
一个鲜活可爱的女孩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君不封难以说清自己这一瞬的震撼。他不再耽搁,转头踏入了苍茫夜色,一路步履不停,很快带着解萦来到目的地。
解萦所需的药材与昙花相似,名曰夕昙。夕昙逐月而生,只在夜间开放,花期仅有半个时辰,花朵采摘后会在三炷香内极速枯萎,若要将它入药,需在枯萎之前进行处理,过往晏宁用到这味药时,也只能夜里亲自采摘。
与夕昙相伴而生的,还有几味药草,它们虽不与夕昙同死,但一直与它共生。医者们平素采药,都是靠着辨别这几种共生药草,精准把握夕昙的位置。
这夜月光正好,夕昙怒放,君不封依着解萦的吩咐,一连采摘数朵,加上路上采摘的其他偏门草药,可谓满载而归。
返程途中,君不封脚踝的旧伤复发,双腿脱力。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找了棵大树做凭依,只怕解萦会和他一并摔在路上。
距离状态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君不封心里数着数,生怕赶不上回家,耽误解萦的安排。偏头看身后的解萦,女孩瘪着嘴,愁云惨淡,想是在生他的气。
他垂头丧气地揉着脚踝,暗骂自己这臭毛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旧伤复发的时候,很痛吧……”
“也不痛,就是会突然没力气,双腿就像废掉似的,没什么知觉。”回答完女孩的疑问,君不封忽有所感,转过头,女孩鼻尖泛红,眼里隐隐有泪。
见她如此,他的鼻子也不争气地酸起来。他冲她笑道:“小姑娘,认识你也有段时间了,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们小丫头也是个爱哭鬼。陈年旧伤,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来路,你就别为我难过啦。”
解萦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怏怏地趴在他肩头,满溢的泪水很快淌了他一脖颈。君不封无奈,还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不要哭。
“我有个法子。”她的声音很细很小,还在努力遮掩自己的狼狈。
“嗯。”君不封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示意他在认真听。
解萦扒着他的脑袋,同他慢慢讲。女孩的身体冷,呼吸却烫,呼出的热气绽在他脸上,就像把他放在一块热炭上烤,很快就被烧得没了形状。
寒风四起,君不封有了些许气力。他深吸了一口气,学着解萦教导的手法按摩伤处,脚踝隐隐有了知觉。看到女孩也为这突来的寒凉发颤,他不顾自己的状态没有完全好转,强行动用轻功,带着她疾行归家。
庆幸的是,他的伤没有再犯。
回到家中,夕昙依然挺立。解萦紧锣密鼓地熬药,他在一旁帮忙,自觉帮工做得得心应手,仿佛自己梦里已经为她做了千次万次。
他好奇地问解萦:“这一晚上兵荒马乱的,就为了熬制这味药。什么灵药这么着急?它能治好你的体寒之症吗?”
解萦讶然,摇头笑答道:“我被君大侠救下那天就说,等到伤势好转了,要为你脚踝的旧疾做药膏,今天晚上委托你背我出去,也是想看看你在负重情况下……伤势复发的情况。”她黯然地低下头,“你的伤在筋脉,药膏治标不治本,平时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胡闹。”
君不封很是感动,又听解萦继续道:“背着大姑娘赶夜路的事,以后还是少做……”
他当即垮了脸,抗议地冲她鼓起了脸颊,解萦洋洋得意地给做了个鬼脸:“当然啦,纯粹的力气也不要卖太多,能养则养。”
“谨遵您医嘱!”君不封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又故作郑重地捶了捶胸口,解萦含嗔带笑地白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说的话,男人不会完全听。
“药膏很快就会做好,夜里君大侠为我上完药,就由我来替你上药吧,按摩经络的方法也可以趁机教给你,有助于日后的复健。”
解萦守在药炉边继续煎药,而君不封奔赴柴房烧水,要洗掉自己的一身尘埃。
夜里去卧房前,他换了身崭新的衣袍,又踏了双新做的布鞋。
一段时间照顾下来,君不封已经很习惯替解萦上药,可自己在小姑娘面前赤裸,多少是羞耻,即便仅是露出他的脚踝。
他是个粗人,平时卖的又是体力活,实在太怕身上有什么不该有的腌臜气味,在无知无觉中默默熏到她。
给脚踝上药,自是在床上最方便。解萦招呼他赶紧上床,君不封扭捏了半天,勉强坐了边缘的一小角,屁股一沾上床褥,整个人更是无神地放空。解萦吃力地将他的双脚移到自己腿上,男人却紧皱着眉头,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解萦看他这呆样,好气又好笑,干脆勾起了手指,狠力地钻着他的足心。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后,君不封像条失魂落魄的狗,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不许走神!”她厉声喝道。
君不封身体一颤,更是委屈地疯狂点头。
烛火映衬下的女孩,面色要比白日更为红润柔和。她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脚背上,稍一动作,就激得他不住颤抖,一下臊得他不敢看她。
解萦无奈:“君大侠,你不看我的手法,又怎么知道这里该怎么按摩呢?”
君不封被解萦说得心虚,只得拧着大腿,逼着自己强行扭过头。
解萦的动作很是熟练,显然不是初次为之。陈年旧疾在药膏与按摩的双重刺激下,很快泛起了难耐的热与痒。这种感觉让君不封很不舒服,下意识要抽回腿,而解萦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他的脚踝。
“不许逃!”
此情此景,有点像一对倒转了身份的男女,女登徒子欲行不轨,让良家夫男逃无可逃。
两人显然想到了一处,都偏过头偷笑。
解萦在他的足心狠狠一钻,还在使坏。君不封疼得想躲,偏偏太明白她的脾性,只得缩着腿僵在原地,牢骚满腹地瞪她。
解萦反倒得意起来,又在冲他做鬼脸。
“进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君大侠今晚特意换了双鞋。怎么,这是听闻我要为你上药,专门换一身打扮?”她紧盯着他,神情玩味,“还不是平时常穿的长靴,而是布鞋。”
“这种布鞋你也有,我为你做了几双。”君不封侧过身,仿佛唯有避开她的视线,他才能相对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脚上有伤,肯定不能穿寻常的鞋袜,我纳了好些个鞋底做测试,绣花鞋的布面也参考了集市上的纹样,应该不会丑。等你的伤再好些,就能穿这些鞋了。”
解萦忍着到嘴的哽咽,故作调侃地骂道:“有些人这是表面正人君子,背地里偷偷量人家未出阁小姑娘的脚,知不知羞?”
“我没有!”君不封一下急了,又生气自己怎么突然就被一个小他十六岁的姑娘拿捏成这样,他缓了几口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的尺寸我不用量……我,我就是知道。”
解萦这些年的身形一直变化不大,大哥常年为她添补衣物,自然对她的尺寸了如指掌,为她做衣物,又何必“量”呢?
解萦不想说伤害他的话,可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