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他居然只用了一枚绣花针。
在解萦倾慕的目光里,君不封也不好多得意,他害臊地偏过头,低声嘱咐道:“等你日后医术精尽,手里也会有套银针,要说这点穴功夫,留芳谷的弟子排第二,这世上怕是没人敢称第一。若有人敢近身,银针刺穴足以制住他们,而大哥今天教你的这小手段,练好了,他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说罢,他又夹住一枚绣花针,还是与她对视,一个抬手的功夫,门前另一侧的花瓶竟直接化为齑粉。
“等你修习好内功,稍微灌入一点内力就可以练成这样。这手功夫是大哥平时拿石子打水漂悟出来的,发力和角度都很重要,待会儿我会详细教你。滴水穿石,假以时日,大哥刚才做到的,你都会做到,而且会比大哥做得更好。当然了,大哥今天也委托了铁匠师傅帮你打一套合适的暗器,这银针威力虽大,射程不一定远,有套趁手的暗器,你用起来也会从容很多,这套暗器,你到时候可以期待一下。”
“到时候?”
“你之前不是说过,你的生辰在立冬那天,大哥记着呢,这也算提前送你的一份诞辰贺礼。”
解萦受宠若惊,又黯然神伤地蹭了蹭眼角:“娘亲走后……就没人再记得这一天了。”她贪恋地抱住他,久久沉默不语,君不封拍着她的手背,在她的掌中塞了两块这几日才做的麻糖,解萦垂着头默默吃糖,男人又嘱咐她这段时间换牙,要少吃糖。解萦低声应了,在他身边拖拖拉拉腻歪了一阵,才去做这日的功课。功课做好了,她就在君不封的指导下,练他的绝技。
这掷暗器的窍门,一看手法,二看位置。解萦才刚入门,手法力道可以慢慢琢磨,但准度需要磨炼。
君不封沾了点朱砂,在一块废弃的木板上画了几个圈,让解萦看着投石子。等日后技有小成,就可以将石子换成其他器具,竹筷、银针……一切觉得趁手的小玩意,都可以拿来练手。
解萦按照君不封传授的技巧,结结实实扔了一千下石头才堪堪停手。
她把自己累了个够呛,君不封心疼地替她揉手腕,可她才歇了一会儿,居然又摸了枚绣花针,依着之前扔石子的窍门照猫画虎,拿着绣花针练起来。
想要投掷好绣花针,怎么也要圆满通过溜石子这关,解萦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她看大哥那样潇洒,自己实在忍不住试上一试。君不封没辙,只得临时给她悬了张宣纸。
解萦年纪小,力气也小,绣花针还没碰到纸张,就软绵绵地落了地,落得位置也不好,半晌寻觅不着,她和君不封得蹲在地上一起翻找,连着撞了好几次头。
试了几个来回,解萦还是老老实实地练习溜石子,不敢激进了。
之后的几天,除却留芳谷内教授的武学,解萦一直在屋里勤学苦练君不封教她的小手段,虽然暂时看上去没多大进展,但她的手指是结结实实磨出了厚厚的血茧。
君不封疼惜她,特意向主管炼药的二长老讨来药膏,给解萦上药。
手指疼,按说不应多参与书画课,可解萦顶着手上的血茧,还是非常坚持地要去丹青老师那边学画。
大哥赠与她太多,她也想给大哥一个惊喜。
第16章 告别(一)
即便在家中地位堪忧,解家毕竟是名门望族,琴棋书画,解萦虽说不上样样精通,接触总是有的。留芳谷内隐居的画师均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丹青妙手,只被他们指导几日,解萦的画技就有了长足进步。
而她给君不封的惊喜,便是在几位师傅指导下的一幅水墨画。
这幅画很简单,上面只有礁石、男人与鹰,笔法简单凌厉,在礁石的衬托下,解萦仅用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君不封和他那位鹰兄的神气。
君不封看到这幅粗粝直接的画作也颇为震惊。常年混迹在外探听消息,真实的自我总被掩盖在重重伪装之下,他对露出了本来面目的自己没什么认知。但这幅画里流露的,无疑是他在小姑娘心里的样子,威风凛凛,潇洒不羁。
看着画上的男人,也就像重新认识了自己。
闯荡江湖多年,君不封唯三收到的珍贵礼物,都是小丫头送给他的。解萦说自己年纪小,水平有限,但水平有限的小姑娘,心里总在想着他,还把这一阶段凝了她心血的最好杰作送给他,他怎会不懂这幅画的珍贵?他巴不得对着每个路过的留芳谷弟子喊:“瞧见没,这是我妹子为我做的画!”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上蹿下跳地跟每个同他关系不错的师傅都炫耀一番,还从祁跃那里诓来了一大坛酒,以兹庆祝。
解萦近日在祁跃的指导下给学习酿造了梅子酒、石榴酒和高粱酒,这几天也做了米酒,大获成功,很对君不封胃口。君不封便是来同祁跃炫耀,也少不得感谢对方。祁跃是与君不封混熟了,天天听他妹子长妹子短的唠叨,耳朵里快要磨出茧子,敷衍地夸解萦有心之余,还酸溜溜表示君不封以后也不用特意来他这里天天讨酒喝了,横竖他们兄妹相亲相爱,解萦那里以后有的是好酒。
君不封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酸意,顿时反唇相讥,说祁跃嫉妒自己有妹子。
祁跃反讽君不封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个多好的妹子。君不封非但没恼,还得意洋洋地干了一碗酒。祁跃看他这嘚瑟劲儿碍眼,“客气”地请他出去,君不封几个闪躲,与他就地切磋起来。
兄弟俩原地比拼了一阵,不分胜负,祁跃匀给他一坛酒,给他指了裱画师傅的住处,让他赶紧滚。
裱画师傅的住处离几位长老的居所很近,君不封带着新裱好的画往家走,一路边走边看,看画看得几乎失了神,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等着他发现的长老们,还是四长老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君不封才回过神来,客气地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他们例行公事地寒暄一番,二长老旋即笑眯眯地问,他们之前的约定,没忘吧?
君不封身体一僵,怅然地说,没忘。
带着解萦的巨作回到家,屋里空无一人。这个时间,小姑娘尚在书法师傅的指导下练字。君不封这些天已不像前段时日那般担心解萦在学堂里出了什么纰漏,解萦开始慢慢融入到留芳谷中,他数次隐蔽身形从旁观测,确信解萦如今已交上了几位好友,每天起码有六七个孩子围着她,三个年龄稍大点的女孩更是轮番坐庄,天天抱着她,一会儿叫她小萦妹妹,一会儿叫她小萦师妹,和她很是亲昵。
将画作与他们在长安买的面具和其他稀罕玩意儿一并挂在书房,君不封出了屋,从院门开始,将整个小院由里到外检查一番,确信他能做到的地方都做到了尽善尽美,他去挖了些野菜,又去忘川叉了条鲤鱼,回来路上看到一只野兔从旁经过,他也就很不客气地将其带回烹煮。
院内的两个土灶被鲤鱼和野兔占领,君不封左右开弓,忙出了一身细汗。解萦回到家时,君不封正忙着摆盘,看到大哥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解萦惊喜之余,还纳闷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她缠着君不封问,君不封笑而不语,反而递给她一碗石榴汁。这石榴汁是经舂捣过的石榴在过滤后收集而来的,前几天解萦在祁跃的指导下做石榴酒,君不封从旁观看,也给劳累的小丫头捣了点果汁,里面还小小的兑了些白糖,尝起来滋味甚好,喝得小姑娘眉开眼笑。今天他如法炮制,小姑娘果然乐得眉眼弯弯。他看她高兴,自己也喝了一杯祁跃的酿造招牌好酒——人自醉。
解萦嘁嘁喳喳地同他讲着自己今天在学堂遇到的趣事,声音宛如黄鹂般动听,君不封边听边笑,偶尔插几句嘴,小姑娘一开心,人就要往他怀里扑。
这顿晚餐,兄妹俩是吃得一如既往的热闹。饭后,解萦帮着君不封干了一些琐碎活,随后被男人推着回书房,让她研读功课,可进去还没一刻钟,解萦就从书房探出了头。
君不封这时已经忙完了手里的活计,正在主厅一个人喝酒。
“大哥……”女孩怯怯地看着他,一副委屈地要哭的样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画的画?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它挂在书房?”
君不封一脸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大哥当然喜欢你的画,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特意裱起来?大哥今天因为跟别人臭显摆,还挨了他们好几脚踹呢,你想想,为了你的画,大哥的屁股都被你这些个师傅们踹青了,这还不算喜欢吗?”
“那为什么要……”
君不封渐渐收起自己的调笑神色,招呼解萦到他身边。他摸摸解萦的小脑袋,转而拿起果篮里的一个苹果,单手削起它。
解萦惴惴不安地坐在他身边看他动作,君不封单手削苹果的速度很快,苹果皮也一直没有断,这手功夫很靓,可因为心里紧张,解萦这个君不封御用捧场王很罕见地没有喝彩。君不封给她切了一小半苹果,自己拿着另一边的苹果啃了两三口,又酝酿了一阵,才幽幽说道:“丫头,大哥已经陪你在谷里住上一段时日了,现在你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大哥也帮你把这住处彻底收拾妥当,一切步入正轨……也该是大哥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