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两个字写完,燕云笑眯眯地替仇枫解了毒,随即踩着他的脸,骂道,真以为卖弄了半天可怜,刺了几个字,你还真就配给她做狗了?
他喃喃道,不配。
燕云后面还在骂他,他恍惚地应着,缩着身体,闷闷地哭起来。
趁她不备,他夺来碎瓷片,划烂了脖颈的皮肉。
为了救他,燕云不得已给他种了自己的护心蛊。
而他再一次醒来,却是欣喜不已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唤她,茹心。
“我说。”掌对掌修炼了几个周天,燕云有些饿了,自觉收了手,去一旁吃干粮,“你脑子里怎么只有之前囚禁时的那些事,就不能想点别的?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恶劣?你也不想想是谁先犯的错?我这是天降正义。再者说,你脑子里一天天地除了茹心还是茹心,虽然她是我的好姐妹,但同样的故事,我跟你看了千八百遍,也会烦啊。不是……你就不烦啊?”
“不烦。”
林声竹眨眨眼,神情竟有些无辜。
修成灵犀引后,彼此的所思所想同频共振,若想达成进一步的进阶,需得交换过往的记忆,参透彼此的人生,方能有所突破。
“别总看我的记忆了,一个前途尽毁之人,又有什么可研究的。说说你吧。你这边的困境,其实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别卖关子,直接说。”
“单打独斗多有伤亡,何不找人结盟,你们虽不至有相同的目标,但起码有共同的敌人……我是说,屠魔会。”
第184章 番外二 断水(二)
从东瀛归来后,燕云当了好一段时间的闲散逍遥客,嘴里口口声声说着就此退隐江湖,可每到一处逍遥,她总控制不住,要帮忙修整姐妹会残部,待到林声竹师徒彻底得手,她重建姐妹会的事业也完成得七七八八,不必在中原四处奔波。稍加整顿,燕云带着聚集的一帮姐妹,重返苗疆。
可惜的是,苗疆终究是不如几年前太平了。
昔年姐妹会的据点覆灭,燎原的反叛势力被天机散人逐一拔除。他似也意识到,既然手下养的这些女杀手总在暗地里筹谋脱离组织,倒不如直接扶持一帮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江湖人,将奈何庄作为他们的附庸,看他们两虎相争,省得自己出手打压。
在天机散人的授意下,群龙教陆续接管了昔日奈何庄的诸多势力,屠魔会多在中原地区走动,其苗疆分舵的实力远不如中原本部可观,在此地多为获取情报,仅作瞭望塔之用,无意参与纷争。
没了屠魔会的制衡,奈何庄又势力大减,群龙教由此一步登天。
燕云汲取了此前的教训,并不带姐妹会的残部公然与群龙教作对,只是单枪匹马出动,夜里亵玩着师徒俩,白日打游击,暗中捣毁群龙教的据点。
在东瀛修行的秘术帮了她不少大忙,前所未有的新伎俩虽将她暴露于人下,却也动辄将这群五大三粗的江湖人杀得人仰马翻,而燕云自己的据点多在毒障深处,四处毒虫密布,就是当地极高明的蛊师,也轻易奈何她不得,更不用提一群才来此地落脚的异乡江湖人。
仇枫就是在群龙教对燕云的一次围剿中侥幸脱逃的。天机散人的关注重心早已游离苗疆已久,燕云搞出来的烂摊子,只能由群龙教负责。这些人虽不精通巫蛊之术,但关键时刻豁得下脸,重金招募高阶蛊师前来征伐,一来二去,还真弄来一批野心勃勃的蛊师与燕云斗法,群龙教随即配备了大批精锐,准备将燕云一脉一举荡平。
燕云早就将姐妹会从她的作为里摘得干干净净,她身边虽有毒兽巫蛊为伴,大敌当前,到底显得孤立无援。应接不暇之际,她也不自觉放松了对林声竹的精神控制。师徒俩终日镣铐加身,不成人形,毕竟在江湖中浸淫多年,林声竹更是第一时间判断出,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脱逃机会。借着混乱,他和仇枫闯入了群龙教的队伍,陆续砍断了身上的手铐脚链。林声竹从这队伍中看到了不少昔日的敌人,虽然目前大家都被燕云的毒蛊纠缠得脱不开身,但新仇旧账一起算,他只怕很快会步燕云的后尘,他确实还对中原的花花世界有所留恋,但在那一刻,他只想保护自己唯一的徒儿。
眼见仇枫听从师命,斩断情谊,头也不回地弃他而去,林声竹瞅了个空当,躲在一旁,冷眼旁观昔日仇敌毒发身亡的死状。
他的体内有燕云种下的护心蛊,就算再不甘心,也已是她的心奴,心奴不能违抗主人的命令,也不能对主人有杀心,否则只会自戕而亡。
他的命是她的。
万幸的是,自己的所图所求,也仅有一件事——逃脱的机会只有一瞬,仇枫把握住了。
仇枫的突围将群龙教的大阵打出了一个缺口,燕云短暂得了喘息,赶忙催动秘术,只见林声竹从尸山血海中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形态可怖地立在群龙教诸人面前。
先前人们看他半身赤裸,镣铐加身,私密之处挂满了宝石银链,只道他是燕云豢养的性奴,难免心生鄙夷。
而今,他持剑而立,哪怕仍是一副下贱的男宠姿态,气场已与之前不复相同,毒瘴之下,身法诡异轻灵的男人仿佛杀神附体。
是了,他才是燕云最大的杀招,保命的王牌。
护心蛊催动下,他是她最好的利剑。
即便内力尽失,林声竹也毕竟是当世罕见的绝顶高手,配合着燕云自创的蛊阵,与众人鏖战几十回合后,来者尽数覆灭,他也浑身鲜血,失力地跪地喘息。
这一战,两人精疲力竭,死里逃生。林声竹虽然力挽狂澜,但燕云并不吃承他的情,毕竟他已是她的心奴,理应护卫主人。
让她大动肝火的,反而是他伺机放走仇枫一事。眼下的情形自然容不得她去截获仇枫,这小子毕竟是江湖新一代的翘楚,哪怕内力被封,一旦逃脱了她的控制,即便姐妹会诸人一路严加盯防,只怕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而那时,解萦又该……
以前的据点已不能再待,她又没有更好的后手应对这个变数,燕云越想越气,一路拖着林声竹的衣领,不顾一路血痕,只将他的脑袋露在外面,把他投到了一个罕为人知的蛊窟之中,让他的身体受尽万蛊噬咬。
燕云骂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想让我因此感激你,做梦。你不是早就不想活了吗?那我成全你!
蛊虫很快啃食了他,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钻,甚至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凿出新的血洞。
身里身外,不论皮肉骨骼,无一不痛。
林声竹不知自己在蛊窟里煎熬了有多久,一旦堕入昏迷,便是日复一日的似梦非梦。他能在梦中看到自己的千疮百孔,但和她在一起,他还是在剧痛中傻笑着牵住她,没有求救。
那天,在河堤散步的两个人似是走了很远很远,直到他偏过身来,再看不到她的身影,回头遥望,也只有那被暴尸示众的惨烈尸体。
他的眼里溢出泪,他想问她,被凌辱亵玩数月,受蛊虫噬咬至死,能不能平她的愤。复仇,他似乎只能为她做到这一步了。
而后,他看见那破败的尸身对他说,不够,永远不够。
他睁开眼睛,身上肆虐的蛊虫已褪得干干净净,他痛哭流涕,赤身裸体地蜷在地上,燕云正双眼通红地看着他,让他滚过来。
“不要和我说,以前你没有过结盟的想法。”
确实没有。
燕云没说出口,但林声竹听到了她的心声,也听到了她的顾虑。
姐妹会毕竟是个从属于奈何庄的闲散组织,可算是这群苦命女子无意中培养的死士,只是,大家早在多年的浸润之下,默认了天机散人的那一套理念,与屠魔会争斗多年,结下了无数血海深仇,又在交战中见证了不少屠魔会行事的阴毒之处。想到他们平时整治邪门歪道的狠厉,每个路过的姐妹会女人怕不是都会对屠魔会的大牌子啐一口,骂他们假仁假义,道貌岸然。
而燕云更是与屠魔会有旧怨,淳于缇的死与屠魔会脱不开干系,茹心的尸身更是明晃晃地在屠魔会总部挂了数年。
就算林声竹可以忘,她也不会忘。
“今时不同往日。”林声竹轻声道,“我也是听你说了战事的反常,又看到你记忆里天机散人的行事,才隐约想通了其中关卡。”
“怎么说?”
“你我都能看出来,现在的这场战争里,有不少江湖人士穿针引线,背后的推手就是天机散人。不然不至于周遭国家一同反叛,边关将领齐齐中毒而亡,异人军队顷刻间占领大半国土。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他在这事上筹谋已久,其他地方自然就不会太过上心,否则,依你之前在群龙教上窜下跳的招摇,他怕是早就出来扼了你的风头,而不是放任你们龙虎相争。”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他力有不逮,我们又身处边远,他根本无暇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