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眼光。”解萦愤愤不平地嘀咕。转头看到大哥黯然的微笑,她周身一震,心内同样凄酸不已。以前她只想着自己是孤儿,稍微有点想不开,就容易钻牛角尖,可大哥又何尝不是孤儿呢?他们是机缘巧合凑成了没血缘的亲人,旁的人要加入他们的小家庭,也不一定能严丝合缝地对应上。
解萦年纪小小,竟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些莫名的怜意,她环住他的脖子,郑重其事地说:“长大以后,我要嫁给大哥。不许你说没有姑娘喜欢你,我最喜欢大哥了。”
解萦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妙,与其担心别人成为嫂嫂,那还不如自己去做“嫂嫂”,也省了之后新嫂子不喜欢她,大哥碍于嫂嫂的面子,和她不得不生离。而她嫁给了大哥,最根源的问题也就能解决了,她再也不用担心大哥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相反,大哥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个人可以一起变老。
世人对大哥的感情,能有一人比得过她对大哥的情意吗?
她最喜欢大哥了。
令解萦失望的是,她的锦囊妙计非但没有得到君不封的赞许,男人甚至很敷衍,只是挑着眉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看她这边不乐意了,他才抿着嘴笑道:“是是,大哥知道,你最喜欢我。”他爱怜地拍拍她的小脑袋,“只是……”
“只是什么?”
君不封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丫头,你就放心吧,照大哥现在这个情况,起码在你出阁之前,大哥是不会娶妻生子的。大哥也不是随便的人,不是说有好姑娘喜欢,大哥就会和对方成亲。男女之间,要两情相悦才是好姻缘,强扭的瓜最是不甜。”话音刚落,他又下意识看向茹心,女人这时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许看她!”解萦强行把他扭回来,噘着嘴,又有些撒娇地问,“那大哥,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当然喜欢。”
“和茹心姐姐比呢?”
君不封苦笑:“你一个小丫头,她是成年人,你们俩哪有可比性。”
“我不管!”解萦突然吼出声,又哭哭啼啼地打他薅他,“我就要比!”
君不封被她这撒泼弄得实在没脾气,只能认输道:“喜欢你,在这世界上大哥最喜欢你。”
解萦的脸一下变得红扑扑的,她很乖巧地枕住他的肩膀:“我喜欢大哥,大哥也喜欢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等以后我嫁给你,你就不要说自己没有女人喜欢了,好不好?”
“大哥不说啦,我家傻妹子最疼我,大哥知道的。”
“不是这个!”解萦拧他,“是我们两情相悦!以后我要和你成亲!我不要别人当嫂嫂,我要当我自己的嫂嫂!”
君不封被解萦的幼稚弄得啼笑皆非,他这妹子固然聪颖,可还是太小了,小到根本分辨不清感情的诸多幽微。有些东西,即便他现在和她说了,她也不会懂。所以他只是拍着她的小后背,轻声说:“我们是兄妹,兄妹是不能成亲的。”
“可我们不是亲兄妹呀,为什么不能成亲?”
“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你是大哥唯一的亲人,在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比你对大哥更重要,大哥当然最喜欢你,但大哥喜欢你,这也不代表你就要和大哥成亲做夫妻。这是两码事……男女之情和这种感情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解萦又不满地噘起嘴,“我们现在过得不也是夫妻一样的生活吗,大哥负责砍柴打猎修房做饭补衣,我负责吃喝,这和寻常夫妻有什么区别。我也知道成亲后夫妻俩要睡到一张床上,但之前大哥受伤,我们就这样做过了呀。你睡着的样子,我每天都在看。”
“这……”
有些东西实在不能顺着话茬对纯洁的小姑娘讲,君不封只得干巴巴地说:“你现在还小,很多事等你长大就懂了,到时候你就不会缠着嫁大哥,反而会求着大哥去帮你找姻缘了。”
解萦怒不可遏地砸着他的胸口,恨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拒绝了她的提议,还说她小!她小,她是幼稚,但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喜欢他的人!他凭什么拒绝她?她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从来不正眼看他的茹心姐姐?解萦越想越委屈,在君不封手腕上咬了数口,君不封因痛收手,而她从他怀里滑下去,哭着往林外跑。
茹心是早就注意到他们兄妹的争执了,这时也下了马,连忙拦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解萦,把她抱起来,柔声安抚她。
对着后面追来的君不封,她一脸嫌弃地骂道:“多大年纪了,怎么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解萦本来还在痛哭,一听茹心骂君不封,她先不乐意了,抽泣着嘶吼道:“不许你说我大哥!”茹心也不恼,拍拍解萦的后背,她和她碰了碰头,“姐姐说的是事实,不是谩骂。这男人呐,你太给他脸,他就会蹬鼻子上脸,该骂还得骂。”
解萦不解地眨着眼睛,再看一旁的君不封,脸上满是尴尬,全然不是在自己面前的胸有成竹。但可能是因为被茹心骂了,君不封的眉梢有一股盖不住的微弱喜气。吃了瘪的大哥少见,但冲着女人“犯贱”,这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解萦气得横眉冷竖,心里骂着他贱坯子,更讨厌他了,君不封试图凑过来,她就踹他。
后面君不封实在没辙,只能让茹心抱着解萦,上了她的马。
前去秦州的路上,君不封一直试图和解萦握手言和,但小姑娘这次是真气急了,他一凑近就撒泼,最后折磨得连茹心都开始苦笑:“以前声竹说你这小妹子的脾气大,我还不觉得,今天可是见着了。”
茹心这句话,倒把解萦给说冷静了。
她被茹心身上的香风熏了一路,非但没把自己薰冷静,反而越熏越失衡。
留芳谷的成熟女性里,解萦最常打交道的是绣坊的祝师傅,而谷里的其他成年师姐几乎不与她们这些小豆丁厮混,与解萦最常待在一起的三个姐姐,虽然相较她是成熟许多,但在茹心面前,她们都是清一水的豆芽菜。
茹心身上有她艳羡的成熟,与茹心的端庄相比,解萦声嘶力竭又四处乱踹的小疯婆子形象,实在登不得台面。
想也能想到,这脾性肯定不讨大哥喜欢。可她转念又想,如果事事都要讨他喜欢,又岂不是太委屈了自己?她不闹,他就敢把自己晾着一年!她闹,起码他还得腆着脸来哄!
解萦又把自己气着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哥居然是这种贱坯子!
茹心看解萦这边似乎偃旗息鼓了,连忙骑着马一溜小跑,趁君不封还没追上来,她同解萦说了些体己话,解萦本来对茹心的情感很复杂,听她传授的“妙计”,她也笑了。
之后的旅程,无论君不封怎么试图和解萦对话,解萦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直到赶到秦安县,兄妹俩也没能和好。
林声竹约他们在一处农宅见面,才靠近农宅,解萦不自觉“咦”了一声。
第22章 流年(二)
农宅外有棵大榕树,一个清秀的小少年正在树下练剑。男孩一身道童打扮,衣着鄙陋,却有股卓尔不群的气质。解萦在留芳谷见了当世很多潇洒风流之辈,还是第一次看到气质和相貌都这样突出的同龄人,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男孩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灵动娇憨的小姑娘滴溜溜地看他,男孩也是一愣,而那女孩稍一偏头,冲着他甜甜一笑,男孩心一乱,手里的剑没拿稳,直接落了地。
脸上挤出一个甜美的小梨涡,解萦没对男孩的出糗施以嘲笑。男孩红着脸连忙捡起剑,看到君不封和茹心,他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恭敬地抱拳道:“茹女侠,君世叔,师傅已经在此地等候二位多时。”他说着就要把他们往里迎,君不封笑着止住他,反而下了马凑到解萦身边,满面和煦地看她。
解萦给君不封甩了一路冷脸,到底没让他在林声竹的小弟子面前折了面子,小小地哼了一声,君不封知道这是小祖宗与他和解的信号,他凑上前,女孩果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君不封本意是要抱她下马,解萦倒是搂着他不肯放手,又开始黏黏歪歪地撒起娇了。真到了秦安县,其实解萦也有些后悔,和大哥重逢的时间太短,她竟把赶路的工夫都浪费在和他置气上,而现在林声竹这边多了个小徒弟,她若再胡闹,丢的是大哥的脸。
在茹心面前让大哥下不来台,那确实是有包藏祸心的成分在,她巴不得让茹心厌烦大哥到根本不愿意和他同路而行,可在林声竹面前,她又最是维护大哥。
君不封嘱咐小男孩在原地练剑,他们三人要进去给林声竹一个惊喜,男孩应了他主意,又忍不住看君不封的背影——男人怀里的小姑娘这时正在瞄他,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有种不动声色的慧黠。
男孩揉揉脑袋,也害羞地笑起来。
林声竹正在屋里全神贯注地处理分舵公务,根本没注意到君不封他们三人从旁观察他许久,后面还是茹心看不过去,直接走过去捏住他的鼻子,娇嗔道:“你这呆子,我们都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看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