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君不封捂着脸,咳嗽着咽下了喉头的腥甜,他黯然地铺好被褥,蜷缩在棉被里,默默等待高烧的来临。
回到卧房,解萦亦是生气。明明中途的气氛已经好转,很快就能成全好事,可最终,两人还是不欢而散。但也多亏了这一晚的冒进,她看出男人吃准了她不可能真的对他下毒手,尚在利用她的软弱,一步步蚕食她的坚持,为自己谋取更多的“主动”。
他越是这样自以为是,她就越不能惯着他。
解萦反思自己,可能还是过往待君不封太好,不管这“好”是出自有心还是无意,到底让他自然在她面前有了特权,以为一切甜头都是“理所应当”,稍有一点苗头就要蹬鼻子上脸。
解萦决心小小晾他一晾。
起床之后,解萦前去拜访几位长老。
她痛失爱侣和亲眷的消息早已在谷内传得沸沸扬扬,这次去拜访长老,解萦很快被关心她的同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不识趣的男弟子表示,就算解萦是天煞孤星,命定克夫,他也不介意她已与他人订婚的事实,愿娶她为妻。
解萦小心地应付着一茬接一茬的同门,在他们面前哀哀戚戚地演着戏,待到彻底应付完毕,把人送走,也已近黄昏,是该回家的时候。
解萦不事烹饪,家里也没余粮,这次自然拎了食盒,与不时抹泪的大娘们挥手道别,带回一盒满满当当的丰盛菜肴。
她是要晾着君不封不假,但伙食上也不准备太敷衍对方。强逼着一个爱凑热闹的人终年不见天日,已是勉强,再剥夺他为数不多的喜好,岂不是更难彻底和好?更何况,她也有心吃些好酒好菜,庆祝他的劫后余生。
这两年她四处奔走,学了不少酿酒秘方,更与他人交换陈酿,为君不封集了不少罕见的佳酿,她等着他病愈,要和他喝一个天长地久。
回到家中,解萦有条不紊地热着菜,同时为君不封熬煮解毒的汤药。
晾他晾了一个白天,想来他也饿了。
嘴上说着要晾着他,解萦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君不封的思念,眼看饭食和汤药都要等一阵才好,她一头扎进密室,想要问对方这一个白天有没有想自己。
可她看到的,只有那一小床被褥中蜷缩的影。
君不封周身滚烫,人事不知。
他又在发烧了。
与谷外背负众多疑难杂症的病人相比,君不封的身体可谓强健。他平时不生病,但每生一次病,就像闯一次鬼门关。
解萦已经很习惯他的“病”了。
最近是解毒的关键时刻,不能轻易调动药方,只能运用一些土法帮他退烧。
她把解毒汤药小口小口地喂给他,又把新拿回来的瓜果捣碎,口对口地喂,就这么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照顾了一周。君不封病愈,身上的奇毒也解了七七八八。
这一次发烧,君不封并没有唤起解萦的怜悯,为他换取来一星半点的衣物,相反,在他病愈后,女孩在他面前露面的次数也少了,除了例行的给他送饭送药,她来看他的次数寥寥。
君不封倒不在意解萦的“怠慢”,他清楚这是事出有因。
解萦对他的照料从来都很尽心尽责,这次高烧,她更是不舍昼夜地守在他身边,片刻都不愿离开。可在外人看来,解萦归谷后已经不是深居简出这么简单,长时间不见踪影,让在意她的朋友很担心她的死活。他们频繁上门探望,挨个与她谈心,更有甚者还当场说媒,希望她能就此走出阴霾。
解萦默然接受了大家的好意,在他们面前戏也做得足,成功营造了一个决意出世的未亡人形象。友人们劝说得多了,渐渐发现劝不动,也就不再多费心思。
喧嚣一阵后,解萦很快迎来了比往日更萧索的清寂。
解萦求仁得仁,并不觉得眼前的日子有何凄清,旁人看她是决意守寡,实际她才刚刚迎来自己的情郎。落跑两年的君不封将长久在密室栖居,没有人的日子比她的更红火。
疲于应付接二连三造访的亲朋,解萦并不能在白日很好地抽出空来与君不封腻在一起,但夜里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目前她的时间不充裕,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突破彼此的关系,只得依照以前的法子,于深夜将他迷晕,自己安安稳稳跳到他怀里入睡,宛如平常。
这几日稍微得了些空,解萦重新开始了对君不封的开发。
依自己找到他时的愁云惨淡,只怕这人两年来还是依照年轻时最原始的方式讨生活,养尊处优的姑娘们心中可容不下这样一位肮脏落魄的流浪汉。想来,大哥的童子身又不幸往后顺延了两年。
明明年逾不惑,却依旧青涩,面对她的撩拨,反应尚比不过毛头小伙。
他熟透了的身体是无人开拓的荒原,星火即可燎原。
解萦平素与仇枫的玩乐,离不开对他的折磨。可到了君不封这里,大概心里始终藏着爱,能让她兴奋到毛孔战栗的疼痛与羞辱在他病愈后逐渐销声匿迹,这几日单是触碰他的身体已经足够欢喜。她的情感和欲求像是在不经意间一分为二,在各自的路上各行其是。只是她对他的迷恋终究占了上风,少女心思欢呼雀跃地占据了她思绪的主导权,她仍是不死心地想要盗取他的爱。
当然,得到爱与占有爱,这是毫不冲突的两件事。
她留恋君不封身上的每一处肌肤,空有一身罪孽之火无法肆虐,他是足以承载她的辽原。她依旧记得双手第一次君不封身上游移的感觉,那时她心跳如鼓,指尖泛着耀耀火花,酥酥麻麻的热流一直由指尖传递到四肢,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她也曾遇见过很多男孩,笑脸盈盈地抚摸他们年轻的身体,看他们或沉迷或羞赧的神情,自己心如止水,毫无波动。
忽略掉君不封如今的阶下囚身份,唠起家常,两人仍是有说有笑,可每当自己试图亲近他,他就本能带起了重重叠叠的面具。
可偏偏,她爱惨了打碎他伪装那一瞬的快意。
她喜欢清晰明了地摸索着君不封身上的每一处敏感,恰到好处的抚摸,点到即止的亲吻,见证他无知无觉兴奋,又自顾自枯萎。她不给他释放的机会,只愿见证这频繁的绽放与凋零。获悉他有多容易动情,又有多大的可能纵情。
思前想后,除了夜里例行的撩拨,解萦在君不封的食物里悄然下了些许催情药物,默默等待他们关系的裂变。
第74章 心死(四)
回到留芳谷后,君不封一直混混沌沌的。在窄小的黑箱里锁得久了,骤然得了释放,他甚至不太习惯这种突来的轻盈。
他在睡梦中轻轻翻身,一下听到了锁链牵动的声响。睁开双眼,颓然直起身,君不封默不作声地逡巡四周,依然没能习惯这已经变成刑房的密室。但许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被解萦重新塞回囚笼,君不封很意外的没有太多不快。
在江湖浮沉了好些年,君不封见识了太多凉薄人性,解萦对他的执着固然坚定到了可怖,可也只有她自始至终对自己不离不弃。狠心抛下她两年不管,他为此吃尽苦头,再次见到她俏丽的面容,他甚至不敢设想他们还有明天。解萦为了他力挽狂澜,给了他这个依稀的未来,君不封承她的情,也不敢再奢求更多。
此番回到留芳谷,解萦还要为此前在谷外的事分神,腾不出手来整治他。他被关在密室里,不再担心疲命的生计,心思自然全数围绕到解萦身上,猜想她之后会怎么待他。因为记得重逢后解萦的暴戾,即便君不封可以说服自己,将解萦的一时的恶毒当做儿戏,对她要让自己做牲口的打算一笑置之,可从小姑娘实际待他的行为来看,她确实是在将自己的誓言贯彻始终。
想到自己也曾自尊全无地跪着请求解萦给他食物,解萦以后整治他的方法,恐怕也与当初如出一辙。
以他过往的刚烈脾性,若真落入敌人之手,只怕在虐待和侮辱开始之初,他就会直接自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很多人而言,死亡是人生的究极可怖,对他来说,也许因为死亡曾太多次的迫近他,这点威胁已经变得不痛不痒,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几年更是几次三番地为解萦踏上了赴死之路。为保全解萦,君不封向来是不惜命的。
但偏偏,他此生所遭受的几次难以磨灭的羞辱,都是出自解萦之手。
如今的彼此已经换了一种关系,他匍匐在地,尽职尽责地陪她玩着奴隶游戏。他可以随时终结这种扭曲的玩乐。只要他同意做她的夫婿,一切残忍对待都会戛然而止。
可他不能。
茹心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时间久到他一度想不起她的面容,但曾经的心动还在,他依然能体会到那百转千回的幽微,这是他所了解的男女之爱。对解萦,他始终是如父如兄的疼爱。解萦当然是特别的,但她想要的东西,他清楚,他给不了。
如果能给她,两个人又何必闹到今天这步?
君不封不是没在春梦的侵袭下有过出格念头与做法,可自渎之后是难言的自责。解萦对他的感情,就如同他对茹心的迷恋,坚定纯粹。他无力回应小姑娘的真心,又忍不住龌龊。可即便如此他也清楚,那欲念是自己长年累月的欲望压抑所致,与对她的动心毫不相干。